门口响了一声,望舒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身子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然浑身**着躺在许承宗怀里,昨夜火烫的记忆涌上脑海,她的手从他胸口拿开,想要起身。双目紧闭的许承宗睁开眼睛,强壮的手臂一边伸出去把她揽回来,一边迷糊着道:“怎么起来了?”
望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门口侄女小燕稚嫩的声音道:“姑——”
望舒跟许承宗同时大惊,两个人回过头,见门口小燕呆立在门口,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跟许承宗躺在一个被窝的姑姑。
这时楼梯上一阵响,听声音是小宝下来了,望舒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口的小燕突然转身,把门砰地关上,在走廊里大声说:“你跟我到后院子去!”
“为啥?姑姑呢?”小宝不解。
“姑还在睡呢,我给你煮饭吧。让——让姑姑再躺一会儿。”小燕推着弟弟走了。
望舒快速爬起来,迅捷无比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套一边脸上烧得滚烫,一眼看见许承宗又躺了回去,急得轻声催促道:“快点起来吧?”
许承宗边欠身,边伸了个懒腰,笑叹着道:“天亮得可真是快啊!”
望舒听了,顿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着他,长长的一铺炕,他高高的个子占满了,自己家常用的褥子根本不够长,他的小腿和脚露在外面,此时翘起,他犹自半回味半感叹地道:“头昏脑胀,背酸腿疼,这**还真是力气活。”
望舒的脚趔趄了一下,人在门口滞了一秒,早知二人间终有一别,他似乎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胸口难过又酸楚,手握着把手,用力拧开,推门出去。
她走到了后院子,见小宝在拔菜,小燕正在烧水。小燕听见姑姑的声音,回过头来,十岁的女孩子,已经朦胧地懂事了,所以有点不太敢看姑姑,假装很忙地用力烧火。
“小燕……”望舒走过去,蹲在侄女旁边,面对从小带大的孩子,有点难为情。
“姑,你跟那人好了?”小燕看姑姑不好意思了,她反胆子大了,笑嘻嘻地问。
“啊?也不是跟他好——”望舒有点口结,想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姑姑没跟他好,姑姑就是太寂寞了——等你长到姑姑这个岁数,你就会懂了。”
小燕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宝这时从地里走上来,抱着一堆猪菜,对姑姑道:“姑,啥时候卖猪啊?是不是卖完了,咱们就到城里逛动物园?”
望舒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只听房子前面似乎有机动车的声音,她站起身,暗想莫非上次那个接许承宗的王东又一大早赶来了?
手里的柴禾啪地一声断了,她掷下柴禾,沿着走廊向前院子走,身后两个侄儿跟着,经过自己屋子时,见原本躺在炕上的许承宗也听见了声音,正在穿衣服。
她打开前门,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跳。
六七辆车停在她家门前的空地上,中间一辆加长的黑色房车车门刚刚打开,踏板放下来,从车上推下来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女子,面容憔悴,似乎大病初愈,耳朵和脖项间戴着绿玉,身穿中式黑色对襟袄,富丽但不显奢华,浑身上下透着掩不住的尊贵。一大群人跟在她的轮椅后面,内中包括上次已经来过的那个王东,簇拥着这中年女子向望舒所站立的主屋行来。
望舒呆呆地站着,她从未见过这么多气派非常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她身后的门响了一下,她回过头,见许承宗站在门口,隔着纱门,她看见他脸上似乎裹了一层寒冰,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双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轮椅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王东低下身子凑到轮椅上女子旁边,询问了几句话,然后直起身,走到望舒跟前道:“承宗呢?”
望舒刚要回答,门后的许承宗突然道:“我在这里。”他伸手打开纱门,走了出来,人站在台阶上,脸色木然,毫无表情。
轮椅上中年女子看着走廊里站着的许承宗,脸色变得十分激动,耳朵上的绿玉耳坠微微颤抖,手撑着轮椅把手,欠身欲起,刚抬起身子,就被身后的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阻道:“您别用力。”
她好像没听见护士的叮嘱,站起身,旁边一个肚腹明显隆起的美貌少妇及时凑过来,伸手搀住她,这中年女子边向许承宗走边道:“你怎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伤好些了么?”
一句关心问候的话,可她说得很费力,好似不太习惯如此表露内心情感。
许承宗点头,上前搀住她,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好多了。妈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了么?”
望舒心里已经隐隐猜出轮椅上女子是许承宗母亲,此时听他唤妈,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二人,许承宗容貌英气俊朗,跟他母亲端庄得略带严肃的容貌毫无相似之处,想来他是像其过世的父亲吧。
许母手攀着儿子的胳膊,望舒看她苍白的手指上,一枚绿玉戒指闪着温润的光,她紧紧抓着儿子,怕他消失了一般,后来很伤心地叹气道:“你伤了这么久,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呢?”
许承宗淡淡笑了下,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旁边那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妇笑了一下,忙插口道:“承宗一定是怕姑姑你担心,才不打电话的。现在他已经好了,姑姑也出院了,姑姑你就别再担心了。”
说话的孕妇眉目娇媚,望舒想到许承宗当初提到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南,后来嫁给他母亲侄儿怀孕五个月的,看着妩媚娇丽的她,再看看高大魁梧的许承宗——当年相恋的这二人,此时看来,也般配极了。
那少妇又对许母道:“姑姑,你要进屋歇歇去么?”
有钱的人,在穷人面前,是会毫无顾忌的,望舒的房子,她竟然习惯性地请示许承宗的妈。
许母听了,眼睛在望舒身上打了一个转,一言不发,摇摇头。
原本簇拥在许母身后的人全都涌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之声,顿时响起。
这么远远地望着,看他被那么多包围着,望舒不知道怎地,竟觉得他无比地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