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有哼哼过。”叶望权看妹子急得脸色都变了,忙安慰着说。
“哼哼过——”叶望舒急得脸都没有血色了,“大哥,你真是个糊涂人么?怎么能把一个昏迷了一天多的人往自己家里带呢?如果他——他死在这里怎么办啊?”
叶望权嗤了一声:“别胡说了,你看见许老大那体格没?”
叶望舒都要急哭了,听见大哥不以为然的笑声,气上加气,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你看我够高够壮了吧,许老**我高出半个头,一拳头能把我打得三天站不起来。当初在里面的时候,不提他的背景,就光靠拳头,也没人敢动他。我当初是没机会结交他,现在他有难,这是我的机会啊!我能不能翻身,都靠你能不能把他照顾好了!”
叶望舒简直不敢相信大哥说的话,她张着嘴,楞楞地张了半天,目瞪口呆地盯着大哥道:“你说——你说让我照顾他?”
“是。而且他要是不醒过来,我们的钱找谁要去?”
叶望舒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就是自己五年来日夜期盼大哥回来的结果么?负担没有减轻,甫一回家,就给家里惹来这样大的麻烦。老小五口人,就算日夜操劳工作,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哪里还禁得住白日做梦天上掉金子的好事!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叶望舒顿了顿,把怒气勉强压下去,提醒自己五年了大哥都没回过家,她把口气放缓:“万一这姓许的醒不过来,咱们怎么办?”
叶望权看着妹妹,原本在搓着裤子的手不动了,瞪着眼睛道:“望舒,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怎么了?”叶望舒愣了,该生气的人是自己才对吧,看大哥的脸色,他倒是先生气了。
“你原来心眼多好啊,现在咋这么自私呢?许老大家里人不在身边,被砸昏了,大腿上扎的口子流了一地的血,我还能不管么?”
叶望舒被哥哥说的脸都红了,她不是自私,是不得不先考虑自己和孩子老人啊,五年了,从一个心地单纯的少女到独自养活全家老少的顶梁柱,做任何事都要想想前因后果,不然没钱了、没粮了、没柴了,受穷、受饿、受冻,又有谁能来帮助她呢?
她知道大哥生气了,兄妹之间,她虽然是妹妹,可是她习惯了受委屈,有担当的那个只能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叹气道:“医院因为你们没钱,把昏着的病人往外撵?”
叶望权点点头气道:“医院真是黑啊!止血,打吊瓶,加上住了一个晚上,四百块钱就差不多没了,不出院的话,连抓药的钱都没了。那伤药我放在你屋里了,医生说上身那些玻璃划破的地方不用换药,就是大腿上被铁条扎破的地方,你每隔三天给他换一下,换过五次,也差不多好了。”
三天换一次,五次就是十五天,这个人要是不死,就得在家里住半个月——她嘴唇动了动,看了大哥脸色一眼,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要是硬把人送走,估计大哥会真发火的,她长到如今,还从来没有真地违背过大哥的心意。
她点点头答应了,想想她把小宝从襁褓中拉扯大,加上父亲刚去世时,母亲“瘫痪”在炕上,连大小便都是她亲自收拾,照顾病人对她来讲,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况且她已经操劳五年了,还差这么半个月么?如果这个许承宗真的好了,大哥的钱也不至于打了水漂。
叶望权见妹妹点头,大喜:“等许老大好了,一定会把钱还给我的,你不用担心。”
叶望舒点头,但愿是这样吧,不然她又能怎么办呢?人已经躺在屋子里了,难道自己还真能狠着心,把一个昏迷的人往外抬,不管他死活么?
她只感到浑身累,身上累,心里也累,鼻子酸了,眼睛里却没有眼泪。五年了,她好像有五年没有流过泪了吧?这一刻为什么感到这么软弱呢?是因为很长很长的期盼落空了么?大哥回来了,自己还要扛着生活的重担,不但有孩子老人的,还加上大哥的?她原本有个希望,希望了五年,以为五年一到,自己就可以轻松些,现在终于知道了,她一辈子都不会有逃开这重负的一天了!
她想伏在大哥的肩头,好好地哭一场,可大哥的肩膀,能扛起他自己的脑袋就不错了。
刘果志,那么克制理智的一个人,多好的一个依靠,可他为什么不多给自己打些电话呢?
她用力咽回鼻子里的酸楚,站起身,把葡萄吊回井里,向走廊里走,打算去看看那个许承宗,一边走一边问跟在身后的大哥:“哥,你住两天不?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叶望权摇头道:“我得回去,那崔致礼不让请假,说谁请假谁别干了。我两天没干活了,要不是因为你对象,崔致礼可能早就不要我了。”
叶望舒听见他又称呼为刘果志“你对象”,忍不住问:“刘果志有跟你提起我么?”
叶望权摇头,他跟叶望舒性子虽然不同,可毕竟是兄妹,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知道妹妹心里想什么:“刘果志是个稳妥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跟咱们不一样。他跟我说过,等过一阵子,给你买个手机,这样他就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他说往山下老崔家打电话,人多口杂,对你的名声不好——这小子心眼太多,既然明摆着喜欢你,就该天天通电话。山下那些老头老太太愿意说啥就说啥,谁在乎啊?”
叶望舒却听得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他说了要给自己买手机,而是高兴他这份心思。他这样用心,看来对自己的心意还没变,只不过他那人,什么都不肯轻易表露出来罢了。
心里这么一想,刚才因为想哭堵着的鼻子顺畅了些,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一个人不需要自己来照顾,等跟他熟捻了之后,也许自己软弱想哭时,就会有一个肩膀让自己依靠了。
进了屋子,见炕上的许承宗紧闭着眼睛。她先前听大哥说这个人很高,现在仔细一看,果然高大得出奇。那么宽的炕,他头顶着窗台,小腿竟然悬空搭在外面;除了个子太高,这人的须发也十分浓重,黑乎乎满脸的胡子,加上长得过了耳朵的头发,连脸型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大哥竟然能在工地上认出来这个人,也算难为大哥的眼力。
“大哥,他这么躺着,不是办法。我们俩把他横过来,他的腿就不至于在外面悬着了。他身子底下可能得铺上凉席,不然中午天热起来,他会受不了。”
叶望权毫无意见,跟妹子俩人把许承宗横过来,长长的一铺炕,躺了他一个人,竟然不剩什么地方了。
叶望权拍拍手道:“妈到现在也不下来看我,看来还在生我的气,我上去看看她,然后我就该回工地了。”说完,他出门上楼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叶望舒从炕梢的炕几里把枕头掏出来,给这个许承宗枕上。看着床单覆盖着他的下半身,想起大哥说过他大腿被扎了,也不知道扎成什么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揭开床单。
小腿好端端地,什么异样没有。她把床单再向上稍微移了移,除了一双结实的大腿,也还是没有什么异常。她皱了眉头,放下床单,想上楼问问大哥这人到底伤到哪了,只听楼梯响,叶望权已经下来了,母亲挽着一个小包裹,竟然跟在大哥后面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