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叶家老小四口日盼夜盼,就等着叶望权回家的电话。叶望舒是双重急,自从那天说要回城帮大哥之后,刘果志就走了,到现在只打过一个电话,就是报了个平安,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她心里有点拿不定这段感情,貌似两个人什么都说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过。说是情侣,可细细想起来,比自己当年跟崔铁在一起谈的那青涩的恋爱,还要拘谨保守,崔铁还曾经说过“让我亲一下”,刘果志则连这样的暗示都不曾有过——那个吻,要不是她心里清清楚楚地记得,几乎以为是自己做了个美梦。
可那算是吻么?
她心绪不宁,在家里也是胡思乱想,就穿着干活的衣服到地里拔花生秧子。连着干了四天,这天正在田里挥汗如雨地忙活,小燕突然跑过来喊道:“姑啊,我爸回家了。”
叶望舒大喜,摘下手套,向地头跑去。边跑边听见小燕嚷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一个受伤的人。”
“受伤的人?”叶望舒以为小燕说错了,一边跑一边随口反问。
“是啊,抬着上山的。直接放到姑姑屋里了,爸说那人是他朋友。”小燕跟在姑姑后面,喘吁吁地说。
叶望舒听了,大惑不解,大哥回家,怎么还带着一个受伤的朋友啊?
她越想越觉得不是好兆头,大哥的朋友!!!除了贩毒的、打劫的、斗殴的、当扒手的,甚至杀人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八成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那些坏人,出了监狱,又惹上啥麻烦了。
她可不能让大哥再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脚底生风一般,一直跑上山,进了院子,果然看见大哥的身影在屋里来回的晃,似乎很忙的样子,她冲进去,只见自己平时住的屋子炕上铺了好几套被褥,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上面,腰以下搭着自己夏天睡觉时常用的碎花棉布床单。
叶望权看见妹妹,高兴地咧开大嘴:“望舒,你上哪儿去了?”
“我——我在地里拔花生秧子。”她看见大哥原本的光头已经长出了一层短发,看起来精神不错。他这满脸的笑容,让她一时倒不好发作,想着先问仔细了再说,指着炕上的人问:“这是谁啊?”
叶望权连忙把手放在嘴边,轻声道:“小点声。咱们出去说。”
叶望舒看了大哥这个样子,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她一声不吭,跟着大哥出了本属于自己的屋子,到了走廊,听大哥道:“这就是上次你看我时,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姓许的,大号叫许承宗。”
叶望舒瞪着大哥,对大哥提起许承宗这个名字时,那副讨好的样子十分反感:“你怎么把他带到咱们家?”她忍着气问。
叶望权闻言把手一拍,激动得直擦手:“你不知道,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刘二胖子不是帮我介绍个活儿……”
叶望舒听了“刘二胖子”这个词,特别不高兴,忙打断道:“你别叫他‘刘二胖子’,人家哪里胖了!”
叶望权看了一眼妹妹,搔了搔头发,笑呵呵地说:“好,就叫他刘果志。他给我介绍那叫啥活啊,累死了,还没啥钱,我在他姐夫崔致礼的建筑队奴隶似地,干了一个来月,差点把腰累折了,好几次差点从那颤悠颤悠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才挣八百块钱一个月!我核计着忍吧,好歹到了月底发了钱,我就能拿着钱回来看你们了。哪知道这崔致礼真黑啊,老子八百块钱的工资,他只给发一半,说另一半等我干满了一年再给!我哪受得了这个气,跟他要了几次,这崔骡子都不肯给我,不是你那对象刘果志拉着,我早就把这姓崔的打得满地找牙了。”
你那对象刘果志——叶望舒心里一动,听大哥叫得这个顺口,心想刘果志难道是这么跟大哥说的,自己真的是他的对象么?
“我问你把屋子里那个人带到咱们家做什么?你反说了一堆不相干的。”她看见大哥额头上都汗湿了,走到后面院子,拉出冰在深井水里的一只篮子,解开篮子顶层的塑料,递给大哥一串绿提葡萄,看大哥吃得高兴,索性把篮子都放在房檐下,让大哥敞开了吃。
“我这不是没说完么。”叶望权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说:“然后我不是生气么,明明是我累死累活挣的钱,凭啥不给我。正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就看见许老大顶头从对面走过来。他那身高,在哪儿都能一眼认出来,我连忙喊他,哪知他好像没听见一样,就在我们正施工的大楼底下走,后来干脆楞那儿不动了。我使劲喊他,他好像都没听见,就站在那脚手架子底下愣着。我连忙冲他跑过去,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不知道怎地,呼啦啦一声,连水泥桶带玻璃还有那脚手架子都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身上!”
叶望舒吓了一跳:“他没事吧?”
“啥没事,砸昏过去了!大腿都被一根钢钉给扎穿了,玻璃划破了好多地方,在医院里救了挺长时间呢。”
“那——那他怎么不接着在医院呆着啊?”叶望舒迷糊了。
叶望权正左手上右手下地吃葡萄吃得不亦乐乎,听了妹妹这句话,拿着葡萄的手停在半空里,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妹妹,脸上都是尴尬:“没钱了。”
叶望舒看着哥哥脸上的神色,心中大起疑心:“什么意思?他家里人呢?”
“我又不认识他家里人。就跟他在监狱里说过几次话,我哪认识他家人哪?”叶望权似乎吃不下葡萄了,把手放在大腿的裤子上,擦来擦去,好像很紧张。
“大哥,你出来时领的工资呢?”叶望舒没工夫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家里没什么钱,连盐都见底了,你领了四百块,够咱们用一阵子的了。”
“望——望舒,我——我……”叶望权难受地不知道怎么说,抬起手直擦脑门子的汗。
“你该不是把养咱们一家老小的工资钱给他垫医药费了吧?”叶望舒看大哥那个难受样,不用他说,也猜到了答案。
叶望权被妹妹说出来了,长出一口气:“是,你不用难受,等许老大醒过来,一定能还给我……”
“醒过来?”叶望舒看着大哥,又看了一眼走廊右侧自己的房门,道:“你什么意思?他——他什么时候被砸的?”
“昨天早上啊。”
叶望舒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从昨天被砸昏,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