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星夜微凉,夜风宜人,女子墨色的发丝轻扬,恍然间让人不由失神。
眼前是盈盈的黄晕烛光,瑞瑾犹豫着轻轻叩响虚掩的门,娇盈的身子缓缓走入书房,胸口不由开始起伏。
映入眼帘的是伏案的俊逸男子,如墨的发丝潇洒地披散,犹有三分清贵。只是那俊朗的眉宇间,似乎有几许莫名的情愫。
“夫君。”月华衣翩然而至,她挤出一丝暖笑,盈盈张口,“瑞儿准备了茶水,夫君还要忙,喝些茶提神吧。”
伏案的男子抬首,俊美的五官中带有淡淡的和煦:“真是麻烦你了。”
“夫君劳累,瑞儿体贴夫君是应该的。”瑞瑾柔媚地笑,烛火照得她剔透的玉面染上了点点暖金色,煞是迷人。
倾茗没有答言,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幽深地望着眼前浅笑的女子,似乎想要把她洞穿一般。
瑞瑾一时有些局促不安,只得强装起一贯温润的笑容:“瑞儿替夫君斟茶吧。”
“瑞瑾,你嫁进府里,有多久时间了?”忽地张口,两道俊眉皱了皱,看向那婉约女子。
“嗯?”瑞瑾提茶壶的手停在半空,面色里带有三分愕然。
“尽四年了,是吗?”倾茗温润地答言。
瑞瑾轻轻颔首:“是,瑞儿进府那年是一十六岁,如今,已是双十。”
四年,已经四年了呵……
若不是倾茗这一句,她或许早就忘了她在这府里已待了这么久的日子。
十六岁,她还是在溟城休养的妙龄少女,偶听闻三王爷选王妃的消息,便被关家老爷送入了这座深宅。十六岁,到二十岁,整整四年,从三王妃,到太子妃,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今**去拜见母后她老人家的时候,她向我提到了这事。近来她物色了三五名佳丽,可能要送进府里来……”倾茗的声音里有几许无奈。
瑞瑾的水眸倏地有些睁大,光华却暗淡了三分,许久,她哑然失笑:“母后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夫君是需要有一名继承人了……”
她作为惟一的妃子,亦是正妃,在太子府悠然四载。殊不知,原来皇后也有了些担忧了……
他疼她,宠她,但他却没有要她。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若是太子府多了些侧妃,恐怕她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那样,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就连风总管要她做的那件事,也未必能完成。
瑞瑾不自主地咬起了红唇,面色有些苍白:“夫君不用顾虑我太多。瑞儿也想让母后能开心。”
“瑞瑾,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那双如玉的眸紧紧凝着眼前有些强装笑颜的女子,似是带有几分特殊的意味问道。
“夫君的意思是……”听到他这一句反问,瑞瑾不禁皱了皱两道娥眉。
她不笨,怎么会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身为正妻,入府四年,却没有一点消息怎么会不让人起什么疑心?难怪皇后会有那样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瑞儿,我们要个孩子吧。”他的话带有几许释然,却又有几许压抑。
瑞瑾如雪的芙蓉面在烛火的照映下泛起一片暖色。
孩子……
他说的是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我想,我都会很在意这个孩子的。瑞儿,与其让母后为我添几名侧室,我想,她们都不可能替代得了你。母后也是担心,才会有那个念头的。所以,瑞儿……”他的话音突然断住了,一双深眸凝向文雅女子。
乱了,一切都乱了……
原本她还犹豫着要不要斟给他那杯茶,可现在,她却真的局促不安起来……
“当然,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勉强你。”他的笑容不是纯粹的澈然。
“夫君!”她忽然唤住了他,一双杏眸泛有深深浅浅的璀璨,“孩子……我……”
“我也想,如果可以有夫君的孩子的话,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涨红着脸嗫嚅完一番话,不安得如同一个孩子,素手绞弄着衣角。
她不知她是怎么说完那话的。
于公于私,那个孩子如果存在,都是一件好事。
她还没有尝到过为人母的滋味,会是如何……?
“瑞儿——”他温暖的掌抚上她细腻的面,如同把玩着一件最为珍贵的器皿,舍不得放下。那双墨黑的眼眸里闪动着点点不可名状的灿华,他料到她会想要一个孩子,他对她娴静外表下的细致了如指掌。只是,他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犯罪感……
如果一个孩子可以牵制她,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瑞儿,要我怎么去面对你?
芙蓉帐,暖玉香,烛火忽暗。瑞瑾似乎看到了一张诡谲的笑颜,深藏在迷雾背后,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心头揪紧了一般,涌起点点的疼痛。
漫漫长夜,微凉的茶水静置在桌上,等候着天明……
*
南城。
“潇儿……”疲倦地推门而入,他的脚步不由放得缓了些,生怕惊扰女子的清梦。想要保留她这最后一方安宁,他缓步而至,默默地坐上了床沿。
雪白的面,不可言喻的惨白,柔弱得让人心疼。她就那样缓缓地沉睡在自己安然的梦里,嘴角抿起的线条没有上扬的弧度,精致的眉眼里带有淡淡的哀伤,倦容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粗糙的掌,一块美玉静卧,透出淡淡的月华般的光芒,宁静温润,如同睡梦中的女子。
“你还可以这么睡下去,而我,却无法入睡。”他的声音里带有浓浓的疲惫,下巴的线条仍是坚硬的,淡青色的胡碴不知是何时冒出的。她会逞强,而他,则是硬撑。
“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会有这样的僵局?”他像是自言自语,胸口深深地起伏了一下,眼神冰冷而渺远。
“要用我心爱的女人去和百姓的安危做交换。这样的事,竟然会落在我头上……”
他是冷傲的,如威严霸气不可抗拒的神明,倨傲而冷练。可如今,竟然有这样的窘境……
“苻慕天太过阴狠,晏烈的算盘早就打好,而我呢……我却成了一个孤守在南城的落魄将军,要去和晏烈做这样的交易。”
“潇儿,你说我该怎么办?这笔交易,做也难,不做也难。”
“如果我答应了晏烈的要求,你会恨我吗?恨我把你狠狠推给那个男人,没有一丝情面。”
“可是,如果不答应他,南城绝对守不住,那时,全城老百姓将会是最无辜的牺牲品。”
“潇儿……”
“你的难处我懂,所以,请去和绿烟姑娘说吧。”女子圆润的眸倏地张开,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
楚惊风有几分惊愕:“你醒了?”
潇潇的笑容里带有三分凄凉:“你刚才说的话,不就是想给我听吗?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潇……”他的眼神搀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看得出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想一直就这么睡下去,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在梦里我经常想念一个人的身影,他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云潇潇默默地张口,语气平淡如水。
“有时候真的想沉浸在梦里,至少不会有太多的痛苦,就算痛,那也只是梦而已。”她寂寞得笑,让人生出一股冷意,“可梦终究是要醒的,不是吗?醒了,痛苦就又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努力释然地去面对……”
他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用尽了力气。指间的触感可以知道她骨瘦入柴,彻骨的凉,凉得让人心痛……
月华如水,静静地,淌了一地。
“如果注定要这样的话,就让我走吧。从那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夫君。解了南城之危之后,我相信你可以平定南境的动乱。今后,老夫人会为你续娶,所有人都只知道你的前妻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跟着晏王跑了。你可以不用顾虑,娶十一公主,或者雁容,遂你的愿。”她闭上了眼,笑容里搀杂了几分苦楚,片刻又试图想把它掩饰掉,“我会到北晏去,或许会做他的妃子,或许今后我会有他的孩子,然后我就一辈子留在那个王宫里,生命里只有那一个男人……”
“不,不,我不会答应他的!”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淡定,呼吸变得急促而火烈,努力想要忘记她那一番风清云淡的“如果”,“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不是要一起等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吗?然后,我们就离开京城,去过普通夫妻的生活……”
“不。”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脱离他坚实而温厚的怀抱,“你不答应晏王,南城被攻破的那一天,你的人生会添上怎样的一笔……”
骄傲如他,“百年不遇的将才”,又怎么容许有那样的一笔?
他不会看着百姓们就这样白白丧命,一个她,和全城百姓,孰轻孰重,他们二人都明白。
“你累了,去休息吧。明早不要那么早就去视察民情,好好睡一觉,明白吗?”她温婉地笑,如同夜幕的那一轮清月,冷淡却轻柔。
“如果你能一直收着这个,已经够了。”她的指触到他的那块冰凉的白玉,淡淡盈盈地弯起嘴角,“娘的客人,只有你一个。”
她的笑容很静,如同一潭静止的泉,清澈而淡雅,淡淡的月华落在她的眉心,温柔地解开那一丝愁虑,美得如一朵云凝花。
久久,她素白的面容宁静而温婉,在月光的浸染下更添一抹清澈,触目惊心的嫣红,如一朵突然绽放的梅花,在月光下舒展开它柔美红艳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