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晨曦,雪白的衣裙晕染层层镏金,雅贵中带有三分凝重,如静秀的鸾凤,孤立在高高的城楼。
暖风拂面,青墨发丝肆意舞动,勾画出绚烂的线条,恍若流畅的墨笔在画卷上挥洒,异常潇洒。
东方是灼眼的金灿光华,让人不能目视。薄晕的暖黄照得纤盈的身影更为孱弱,远远凝望,那单薄的人影近乎透明,不敢证实她的存在。
恍然间,那女子的姿容似乎倏然添上一抹妖冶的野性,温静的水眸光华绚烂,青丝飞扬,与白色衣裙飘舞在晨风中,若即若离的梦幻,画影中忽然飞中一只金灿的飞凤,耀眼异常。
“嫂夫人!——”李明泽追上城楼,嗓音里带有几分颤动,显然是气息不匀而喘着粗气,英俊而年轻的面庞在灿烂的霞光下映得通红。
“明泽?”听到了那声叫喊,女子温柔地轻唤一声,转过头来,温婉地噙起一弯浅浅的笑意。
“大哥要把嫂夫人送走吗?”李明泽皱着英俊的眉,想要得到一个确实的答案。
幽然地凝了一眼那张年轻却英武的面庞,她淡淡地抿唇:“……是。”
“嫂夫人,你……”察觉不到那女子细致的表情中有丝毫的不悦。她的脸是玉一般的白,被镀上一层琉璃般的光华,薄唇抿起的弧线是恰到好处的柔。
她不怨吗?
她不是说过,要一直留在这里的吗?
莫非,这女子当真受不住南城疾苦的考验……
对,也对,如此羸弱之躯,又怎会扛得住那样的折磨?
她不是坚硬如铁的女人,脆弱得如同瓷器,一碰就会碎。
李明泽眼中原本涌动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
随他怎么想吧,天下人,又有多少信得过她?他们只知道,她云潇潇是个不守妇道的荒**子,是个只会依附权贵的贪婪女子,是个一无是处的软弱女子……
她的笑容并不明媚,却很淡,如水一般的淡,渐渐隐匿在愈发灿烂的光线之中,迷离不清。
“阿泽,说不清的是非就不要记挂在心上。我走之后,要尽心尽力帮助将军抵抗苻军,但也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理智、冷静地去面对事物,才会成为一名临危不惧、智勇双全的武将。或许我这小女子太过无知,只是,将军会帮你成为一名出色的军人。”
她淡淡地弯起眉眼,和善地轻诉。
“嫂夫人……”沉默片刻,李明泽忽然张口,“我相信你是个好女人,是个好妻子。”
“是吗?……”她幽幽地自言,笑得释然,“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能来见我,和我说这一番话。”
“我想,时间不早了。”望了望灿烂的天际,旭日东升,一片耀眼。
“把这个交给将军,阿泽,等我离开南城就交给他吧。”她忽然取出一封薄薄的书函,淡然地走上前来,将信递到李明泽手中。
暖阳高照,恍然间,李明泽迷失了自己似的,呆呆地看向那一片瑰丽。
高高的城楼,却已空……
*
“将军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那么,云妃,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绿烟带有三分轻蔑地望了一眼那虚掩的门,空荡的屋子,证明了他早就离开。
眼前的女子披了一身琉璃般璀璨的锦衣,唇角的笑容疲倦却柔和:“风总管,不用这么早就把我的名字都换了吧?”
“莫非,我眼前这位还认为自己是将军夫人?”绿烟轻蔑地冷哼一声,“你要记住,你只不过是王的一件玩物而已。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条件。若不是王,你早该在黄泉之下了。”
云潇潇哑笑,只是那笑容里有几分异样的滋味。
对,她只是晏烈的一件玩物。
一件千方百计想要讨到手来的玩物。
若是有一日晏烈也不要她了,她还算是什么……
“琴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忽然想起那个秀雅的黄衣女子,云潇潇有些担忧地看向那冷傲的绿衣女子。
“里头。”她冷冷地掀开帘子,只见琴儿手脚捆绑着,极为不适地倒在车里,杏眸怒视着冰霜美人。
“看好了,就上路吧。我已经把解药的药方给了你,若是再不走,我保不准楚惊风拿到药方又毁约。”绿烟冰冷淡漠的语气让潇潇听着极为不适。
“他不是那样的小人。”严肃地为他辩解。
“你已经不是他的夫人了,没必要为他说话。不要耽搁时间了,王上在下个月中务必要见到你。”绿烟漠然地拉开门帘,“进去吧。”
她轻叹一口气,嘴角动了动。
就这么走了吗?
从此,她不会再和楚惊风有任何联系……
他是桀骜霸气的镇远将军,她……她会是晏都王宫里的一个寂寞女子。
从此,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心里已不再搐动,她可以伪装成淡漠而潇洒地离开。
然后,生命中残留着他的印象会一点一点淡去……
——你终于醒了?
三年之前,他是淡漠孤冷的将军,她是娇小柔弱的逃婚新娘。
那一刻,他冰冷却深远的目光洞穿了她的心扉。
——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竹林深处,墨色衣衫的男子语气肯定。
——我就是要禁锢你!
或许是吃味,那一刻他的眼底有深深的愠色,冷傲中带着**的霸道。
——既然三爷让你伤了心,那么,由我来填补你受伤的地方。
胸口是莫名而来的悸动,月夜之下轻狂而惊心的吻,久久难以忘怀。
……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既然我在你身上留下烙印,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女人。
——潇,等一切都平定之后,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将军夫人。
——如今,一切都太平了,是不是,也该让我履行我的诺言了?
……
脑海里飞闪而过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逃婚时的相遇,竹林深处的畅谈,皇宫中的惊情,相府的相携,云府的心系,郊外的星点花束,洛城外的同骑,久别的激动,苦尽甘来的成婚,出征的思念,再到南城,最后的别离……
淡漠地闭上眼,干涩的眼角已流不出泪来。
那一刻,她的世界里只有对他的思念与最后的疼痛。
“夫人!”清澈明朗的男声忽然传来,她猛地惊醒过来,拉开车帘,一张清秀而可怜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阿霁!”
怎么把他给忘了……潇潇心里自责起来。
“是你啊。”绿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对身后的女子冷声道,“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你要走,阿霁就陪着你,阿霁不想和夫人分开!”云霁大声叫喊着,清润的眼眸中闪动着点点涟漪。
“风……”她咬了咬下唇,阿霁除了她,再没有亲近的人。就算要离开南城了,她也不可能把阿霁一个人抛弃在这里。
“怎么,看我干什么?”绿烟冷声道。
“可以带上他吗?我想把他送到京城云府。求你了,风总管!”她的声音轻柔却镇定,带着一丝期盼。
“我们不会路过京城。”风绿烟淡漠地启音。
“夫人,阿霁不去京城,夫人到哪里阿霁就到哪里!”云霁连忙大声道。
“可是,阿霁,我要去的地方是很远很远的北边,那里,没有一个你熟悉的人。我怎么可以把你带到那里去了,再说……那个人,也不会同意。”云潇潇的话音渐渐低下去,眼眸里带有淡淡的哀伤。
“什么那个人不那个人的?王上就是王上。我告诉你,王上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不通情理的人。若是他是无情之人,又怎么会让我一次一次救你?”风绿烟拧紧了眉,不满地责怨道。
正合她意。
潇潇委婉地看了一眼绿烟,她不耐烦地嘟哝一句:“上车吧!你是她带来的人,王不会对你怎么样。”
“真的吗?太好了!”阿霁兴奋地睁着一双大眼,“我可以和夫人一起走吗?”
“是,那就上来吧。”她柔和地把阿霁抱上车,心头涌起最后一丝暖意。
晏烈会怎么想?她把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男孩从南城带到晏都,多么可笑的事情……
马车辚辚,旭日早已升得老高,往北的官道上,马车拉下一个长长的深影。
男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晨风将他宽大的披肩吹得鼓鼓的,银色的戎装桀骜而冷傲。
握剑的手不由攥得更紧,依稀听得到骨头发出的声响,像是要把那剑柄握断一般,用尽了力气。
薄薄的信纸被风吹走,残留的墨香迷离了旁人的视线。
——将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