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宁州城就像是被拉紧了弓弦,紧张得让人喘不上一口气来。楚惊风一夜未眠,刚穿整好戎装洗了把脸,李明泽就又急冲冲地推门而入。
“大哥!我们派人捎回京城的消息已经到了,太子回信说尽快招兵增援。只是希望在援军赶到之前宁州莫要失守!”李明泽双眉不展,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满了炯炯的明火。
“再好不过。”楚惊风闻言,重重地在桌面上按了一把,却又不敢舒一口长气,“通知众位将士,不论怎样,也要撑到援军赶到的那一天。否则,失的恐怕就不止宁州一座城池了。”
李明泽点点头,刚硬的脸如刀削一般,目光坚毅如铁。
就当他要出门那刻,只见一名将士火急地从外头大喊道:“敌军开始攻城了!”方才醒悟过来,飞似的冲上城楼。楚惊风也知情势刻不容缓,丝毫不敢怠慢。刚一跨上城楼,便见眼前黑压压一片军队,气势煞是骇人。
数已千万的晏兵如滚滚而来的墨潮,惊涛骇浪,声如雷霆,无数的呐喊声,铠甲、兵刃碰撞声、步履行进声,排山倒海一般齐齐压向这座原本恬淡安宁的边塞小城。
霎时间,天边刚起的亮白熹光如同遮上了一层乌云浓雾,天边云絮互相纠缠,不相退让。抬眸,乌青的天色下是震人心魄的巨响。晨风带烟,起了乌黑的风尘。
城楼之上,楚惊风一身银白战甲,面色坚毅冷峻,一双冷眸瞥过守在城楼上的士兵,高声喝了起来:“放箭!——”
话音刚落,满排的弓箭手便迅猛地拉起长弓,千万支箭矢如雨一般划破长空,射向城下的敌军。顷刻之际,便听到了更为厉声的大喝,在不断涌向城门的军队里不时有人倒下痛苦地呻吟。仍有浪潮一般的士兵勇毅地冲上前来,搭起了数座云梯。黑压压的人头如乌云一般愈发可怖,飞箭齐发,密集如林,刺耳的飞声从不接断。
一些身穿青黑战甲的晏兵被利箭刺中,痛苦地嚎啕着,也有直接从高高的云梯上直直摔落下去的,血溅当场,只是那人影又被斗志昂扬的士兵身影给淹没。
楚惊风紧绷着脸,硬朗的脸色如青铁,眸光锐利地扫视着这壮烈的场面,抿紧的双唇久久未有张开。那乌云一般的敌军似乎是红了眼的豹子,一个个都拼了命地要爬上城楼。不要说身边的小卒,就连他也鲜少见到如此的场面。
近处也有不少受伤的士兵,轮番上阵。韩承一身银色站甲,猩红色的战袍在风中如火一般扬起,严肃不紊地指挥调度。
“大哥,敌军来势汹汹,只守不攻并非长久之计。我率一队人马前去迎敌!”李明泽双拳紧握,眸间似乎是燃起了一把熊熊大火,想要吞没宇宙天地一般。抬首,长风呼啸,划过早已不再青涩年少的脸颊。
“你疯了!?你夫人还挺着肚子在家里等你回去抱儿子,这种时候敌军攻势正猛,你以为你是万人无敌?”身边的另一个副将抓起李明泽的肩头就喝道。
“大哥!”李明泽双眸一瞪,星子一般的火苗就像射进了那副将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转头,李明泽满怀期待地看着沉冷不语的楚惊风。
“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李明泽顾不上和身边那将领争执,一手掰开他按在肩头的手,一边又看向楚惊风的侧脸。一缕墨发从他颊边落下,不羁地曳着。沉默之际,只剩他重重地合上眼皮,良久才又缓缓地睁开。
“将军,敌军来势汹汹,我军若一直守城恐怕箭矢备用不足啊!”这时,韩承步履匆匆地赶来,紧张地注视着眼前沉默的楚惊风。
“大哥,你还在顾虑什么!?”李明泽一咬牙就要上前,激动的情绪容不得他再缓一时一刻,韩承立马伸出手来拦住他:“切莫急燥!还是大哥说了算。”
这时,不知又是从何处,一道略显薄弱柔雅的声音飘飘然落入众人口中:“不要再犹豫了!我军势单力薄,但训练优良,作战勇猛。未必胜不了他晏烈的大军!”
“嫂夫人……不,云……”李明泽见到那一身白衣,眼前不由亮起一团火光。可刚一出口,却又发现自己失言,只得又说一句,“战事危急,将士们都顾着守城,你还是先退到城中去歇着吧!”
“既然你们都顾不上我,又何必再花时间规劝我回去?有这个时间不如先去抗敌来得要紧!”云潇潇双眸圆睁,温润的眸光里隐隐带有坚韧的玉石模样,侧身,她沉声道:“镇远将军,这个时候我想看到的是那个英勇杀敌、万民爱戴的将军大人,请发令吧!至于别的事情,不是将军现在所要顾虑的。”
楚惊风望了一眼那晶亮的眸光,不带笑意的坚毅眸光,略一沉思,拔出腰间雪亮的长剑就道:“韩将军,你继续负责城楼上的调度指挥,不守住宁州我要你十条命还不够。李统领,你带上三千人马随我杀出城去!”
“是!”齐刷刷的声音。李明泽与韩承相视一眼,目光交错那一瞬,仿佛火光四射,天地间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看到这样豪情四溢的场景,潇潇紧紧地攥住长袖,隐隐察觉眼眶有些润湿。很久以前她从未有所体会,也无法明白楚惊风每一次出征、每一次穿上戎装时男儿的豪情壮志。此时此刻,心情已无法用激动去形容。抬眸,远处是惨烈的战场,鲜血满地,尸横遍野。近处,楚惊风宽大的战袍在风中猎猎生威。
忽然间,眼前仿佛闪过一道明光。正是楚惊风那微微的一瞥,无数陈杂在心底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感情,近乎都融进了这一道深长的眼光中。这刹那一刻,仿佛又变得格外地漫长。潇潇心头仿佛有什么在鞭打着自己,狠狠的,更无法控制住自己将要落下的泪水。
顷刻之际,心中曾有过的怨怪、心碎、酸涩轰然倒塌,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去理解楚惊风的一颗心,无法去明了他心里国家之重,安邦之责。无数的悔恨涌上心头,一一化作了无奈而凄婉的泪水,盈盈划落下来,低溅在青色的城楼石板之上。
惊风……
风声浸满了她的双耳,鼓鼓囊囊的,就仿佛听不见别的声音似的。那猩红色的战袍消失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她几欲去追赶他。只是双脚像是黏在了原地,只有满腔的泪水滚滚而出。
她曾经爱着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真正的七尺男儿!
战鼓雷雷,又有一波接着一波的士兵攻上了城墙,轮流守城的将士又换下了一批。只见几个身上挂了几处彩,面上也全是血红污垢的将士痛苦地被送去包扎,口中还不断地喊着不要让他停下。潇潇忍不住别过头去,望望自己身上干净如雪的衣衫,不由心生愧疚。
而在那一头,桑锦面如冰霜,再不是往日一副娇柔模样。身上是一把速度极为迅疾的弓,箭矢如流星一般飞上城楼。忽然间,在青黑的城墙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月牙白。桑锦不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抽出一支箭来就飞射出去。
“大家小心!”忽然,韩承似乎在不远处高声喝了起来。潇潇慌忙拭干了泪水,紧紧凝视着城下汹涌的人潮。倏忽间,一支箭不知从何处飞上了城楼,直直地逼近她的胸口。潇潇一惊,连忙往身侧一躲闪,又过一瞬,才发觉那支箭深深地插入了身后的木柱上,连忙抚了抚胸口,恢复镇定的模样。
“城主不要性命了吗?居然连她也赶伤?”身后的晏思贤见城楼上是上次那个白衣女子,不由大吃一惊。
“王爷怜香惜玉,王上可不心疼。”桑锦唇畔挂起一丝媚惑的笑容,“到了这个时候,不是我们的人,统统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是本王爷的妹妹!”晏思贤似乎有些恼怒,一把扯住桑锦。
“呦呦,我差点给忘了。王爷似乎也不能算是我们的人呢。要知道,当年的云家六少爷,可是被先王当做筹码带了回去的。”桑锦笑吟吟地看向晏思贤,微微一拨,肩头的手就松落了下来。
“你欺人太甚了!”晏思贤显然是被激怒了。
“那又怎样?”桑锦满不在乎地笑道,“总之我俩在王上心中谁是帮手,谁是棋子,大家看得都很清楚。”
“好,本王爷就让你看看。本王爷可不是吃软饭的!”晏思贤一把夺过身边侍卫手里的长刀,缓缓走开。
桑锦依旧止不住笑意。岂料远处城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惊天的呐喊声,战马嘶鸣。定睛一看,为首的男子一身银白战衣,英挺的身姿,冷峻的五官,恍若战神下凡的模样。想来定是楚惊风不会错。
“愣住做什么?城主大人?”近处一道邪佞霸气的声音忽然惊醒了桑锦,才见马上是一身棕黑的晏烈,威武的装束更显出几分北方的豪迈与野性。那双浓黑的长眸间澄满了不悦。
“看见他了吗?他才是本王真正要追逐的对手。”晏烈抬眸,望向远处那银白色的人影,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傲气,“本王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
[不知道咋的写完这章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