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闻言,对此却是嗤之以鼻,朝沈安宴冷哼道:“那天清铁骑仅需调用小部,便可解我关中之围。眼下陕西众部群龙无首,岌岌可危,此时若要再犹豫不决,不增兵驰援,关内必将大乱!恳请皇上速速派兵!”
苏明听了任宏之言,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依丞相所言,需要调集多少军队,驰援关中?”
任宏拱了拱手,回道:“仅需卫将军派出一员猛将,率领一万天清铁骑,突袭渭州,再配合陕西二十万屯兵,两面夹击,则可大破西夏,生擒李元昊!”
任宏又见皇上垂首未语,却是想到了什么,又进言道:“皇上,近年那蒙人虽屡屡犯边,但同我国却未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此次抽调,只占那天清铁骑的七分之一,除去此骑不说,我北方边境还有二十万精兵驻守,不必过于担忧。”
丞相不愧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物,一席话正中苏明下怀。军情紧急,来不得半点耽搁,苏明当即拍板,道:“那就依丞相所言,立刻撰写圣旨,发往北境,让卫将军速速调兵,驰援渭州!”
坐于殿下的笔官听到这话,立马铺开用上好蚕丝制成的金色绫锦,伏案疾书起来。
解决了这件大事,苏明神情略缓,轻轻地斜靠在了龙椅,临视着御下的臣工们,明眸瞟了下仍叩首于地的兵部尚书,转声向任宏问道:“丞相,渭州城防牢固,区区西夏数万余人怎会一下就攻破了?这数日来可曾送来过军情急报啊?”
任宏一听这话,面色大惊,双手微颤,一向平静若水的他,此刻也是吓得冷汗急冒,吱吱未语。
苏明瞅了下宰相的这幅样子,心中冷笑一声,却是随口叹道:“估计是丞相未收到罢。朕昨日批了一天的折子,也是未看到过一折军报。今日上朝,却一下子听到了这个消息,相信丞相同朕一样,也是猝不及防罢!”
那任宏的脸色,却是越说越难看,就连整个身体,也开始颤栗起来!
苏明望着丞相吃瘪的模样,偷笑不已。但他清楚,火不能玩太过,便是一拍龙椅,大声喝道:“兵部尚书,军机大事,你却知情不报,欺君罔上,延误战情,致我渭州失守,关内大乱!你可知罪?”
那大汉听着这一顶顶扣在自己头上的‘大帽子’,险些吓得晕了过去,不断地磕头泣声道:“皇上明察,微臣冤枉啊!”
这一番话听了,任宏是吓得心惊肉跳,而且他还能听出皇上这话中的指桑骂槐之意。
苏明却不为所动,厉色道:“来人啊!将此人就地拿下,着尽数革职,抄没家产,永不录用!”
那壮汉一听这等处罚,不顾两侧侍卫的夹搁,奋力挣扎,同猪嚎般吼道:“臣两朝为官,忠心耿耿,皇上你不能这样待我!”他顺带又瞥了眼丞相,见任宏镇定自若,袖手旁观的样子,不由得气血攻心,刚要喊叫,却猛然对视上来任宏那道阴冷的目光,顿势一软,生生地把口中的话又咽了下去。这皇上还仅仅是革职,要是得罪了宰相,他这一家数口,估计连命都没了啊!
苏明看着缓缓被拖出去的兵部尚书,未免心生一丝凄悲,或许他罪不及此,甚至皇上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就这样,永久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且对于这肮脏龌蹉的政治来说,有时,总是需要牺牲品的……
苏明怔了怔神,望着底下噤若寒蝉的大臣们,嘴角不由得翘起了一丝弧度。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苏明目光轻扫,却一眼就盯住了堂下颤颤发抖的李鸿晖!他冷笑一声,垂头拨弄着手指,问道:“刑部尚书何在?”
李鸿晖见自己此刻被皇上钦名,虽面色惶恐,但心中却大为困惑,这边关战事跟自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只得缓步出列,应得头皮回道:“老臣在。”
苏明却是瞥都没瞥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李爱卿今年贵庚啊?”
李鸿晖听见这么一问,赶忙恭维道:“老臣惶恐。”随后便是顿了顿声,“启禀皇上,老臣今年七十又六了。”
苏明听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都是快老成干的人了,却还不懂得退位让贤,整日混吃等死,真是误国害民。苏明轻咳一声,柔声道:“李爱卿年事已高,仍日夜为国事操劳,忠心可鉴啊!”
那李鸿晖听见皇上如此嘉奖,不由得老脸泛红,沾沾自喜,却是恨刚才没报出个虚岁,以博圣上慰藉。
但随后苏明却是话风一转,沉言道:“即日,着李鸿晖辞去刑部尚书一职,赐白银千两,增左柱国。”顿时,便是挥了挥手,“李爱卿,告老还乡去吧。”
李鸿晖听完这一句,乃是近乎瘫软,脸上的笑容却是凝滞在了那里。他甚至还想开口表言自己“仍能饭也”,但是一望着高坐于庙堂之上的皇帝,便也只能缓缓俯身,叩首颤微道:“老臣,谢主隆恩!”
一个早朝,连罢两位尚书!周遭的一干大臣,瞅着跪地谢恩的李鸿晖,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楚。苏明自然明白这两人都是宰相的亲信,瞄着此刻面色浮青的任宏,知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便道:“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的工作暂由各侍郎代理,待丞相察选出合适的人选后,举荐给朕,再由朕定夺。”
任宏听了这话,连忙拱手道:“诺。”
苏明看着任宏放缓的脸色,心中不由得冷笑,争来争去,这任职的权力,仍搁在宰相那里。对于任宏来讲,这次官场大震,不过是换批亲信而已。就凭这回举荐,不知他又会收得多少好处。
但苏明自有他的打算,见一切妥当之后,便是大手一挥:“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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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明移驾乾清宫后,连屁股都未坐热,那陈峻便在宫外急着求见。
苏明看着陈峻双手捧着的金色绸娟,眉头微皱,道:“这圣旨为何还未发出啊?”
陈峻听出皇上语中的责备之味,连忙叩首道:“回皇上,这调兵乃国之慎事,何况还是那天清铁骑。因此……需要那虎符一用……”
苏明听后不禁释然,难怪那任宏今日如此低声下气,原道是少了兵权。一想到这层意味,他在心底不由得偷笑,却等到对上陈峻那困惑的目光后,这才回过神来,便起身找起虎符来。
可他苏明又不是真的皇帝,怎会知晓这虎符搁在哪里?陈峻看着把这御书房都快翻遍的皇帝,心中一阵愕然,这小皇帝莫非贪玩的把虎符都弄丢了吧?!
陈峻瞅着焦头烂额的苏明,忽而转念一想,小心翼翼地试问道:“皇上,要不,去卧室找找?”
苏明被他这一警醒,瞬时茅塞顿开,在这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里,正是如姬在魏王的卧室内窃得的虎符。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苏明便从内室的一个精致绸盒里找到了虎符——其长约两寸,宽半寸不到,虎作伏状,平头,翘尾,左右颈肋间,各镌篆书两行,文字相同,曰:“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边。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
待苏明将虎符交于陈峻手中之后,挥了挥右袖,道:“军情紧急,快去吧。”
只见那陈峻跪地一揖,谨声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洛阳。宰相府。
任宏此刻正坐在一把钩云纹样的太师椅上,轻品香茗,面色悠闲。而一位身着麻衣的白发老人则佝偻地立在他的眼前,神色萎靡,却正是那被苏明罢官的李鸿晖。
任宏又瞥了眼他这幅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李大人,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皇上是铁了心得要让你致仕,你现在就算到我这来也没用啊!”
那李鸿晖还想辩解些什么,却被任宏应声打断,“李大人,恕任某直言,像你这个年纪,也早该告老返乡了。前几年那是因皇上未理政事,而我又数次压下弹劾你的奏本,若不是如此,你还能任职到今天?”
任宏见李鸿晖垂首默声,又叹言道:“李大人啊,您老就知足吧!那李光颜都已经被抄家革办了,就凭你以前干过的那些勾当,皇上要是彻查起来,你想想,你的后果又能比那李光颜好到哪去?”
李鸿晖一听这话,那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任宏见状,便放下茶杯,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李大人,告老还乡,赐银封爵。做官能做到你这种地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啊!”
这一番话,说得是直插心窝。那李鸿晖是感慨万分,豁然大悟,连忙恭谢道:“多谢丞相开导,李某这就告退了!”
望着李鸿晖远去的身影,任宏低首立于桌旁,摆弄着杯上的青花瓷盖,倏然回味起今日的朝中巨变,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却是不断地低喃道:“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