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宁太祖逐鹿中原,饮马河(古‘黄河’简称‘河’)北,攻至晋阳。后宁国又与那胡人相争数年,双方各有胜负,僵持不下。而数次北伐失利后,太祖怜惜民力,乃诏曰:“其并州宜置北都,改州为太原府。”宁国就此由攻转防,退守太原。
待那蒙人篡辽后,这北都太原,就成了宁朝抗元的一线府镇。先帝时期,边患频仍,尤以太原为重。幸而帝识人善用,派卫鸿羽节度北防军情。卫鸿羽上任初期,采取修缮府城,坚壁清野的策略,蒙人几经袭扰,却一无所获,遂罢之。朝中虽有人讽其胆怯,但先帝圣明,不以为意。卫鸿羽总领太原府时,日日练兵,未敢松懈,那天清铁骑就是由他一手组建。后元朝率五万铁骑叩关,卫鸿羽诱敌深入,步步围歼,亲率天清铁骑正面迎击蒙骑,大破之。此太原一役,卫鸿羽同那天清铁骑一战成名,蒙人不得不压兵十万,镇守南疆,十年未敢犯边。
而建宁皇帝登基后,夜夜笙箫,不理政事,大权旁落,奸臣当道。又历中原大旱,全国各地流民四起,税赋骤减,国库年年空虚。这拨往北境的军饷越来越少,边防也是日渐松弛,近年来安分守己的蒙古人察觉到这种情况,也是蠢蠢欲动,扰边渐繁。
太原。卫将军府。
卫鸿羽此刻正坐于木榻之上,着的是白色绸袍,端的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虽已两鬓渐白,面上浮皱,早被深深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但却仍能想象到此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英俊潇洒。
卫鸿羽的身后挂的是一副北境战略图,面前搁的是一丈长的黑漆案几,一卷金色绸娟则随意地斜放在那里,一尊墨绿色的虎符置于其上,却是显得格外扎眼。
屋内檀香若散,卫鸿羽轻轻蹙了蹙鼻子,朝他身边立着的中年大汉说道:“高逸,你怎么看?”
那高逸则是身披战甲,一脸凝重。却是听见卫将军问话,连忙抖了抖身,拱手道:“末将认为,朝中此举甚好。渭州失守,西夏入关,理应速派精兵,突袭渭州,再同陕西屯兵一道,围歼李元昊。”
谁料卫鸿羽却是摇头直笑,道:“我并非此意。”
高逸闻言,则是一怔,满脸困惑的望着卫将军。
只见卫鸿羽拾起了那尊虎符,于右手把玩着,低语道:“我的意思是,你猜这道圣旨,是皇帝发出的呢,还是由……”
高逸虽一直驻守北境,但也依稀的知晓些京城的‘内事’,自是明白卫将军的话中之意,却是拱手揖道:“末将,末将……不敢妄议朝政。”
“呵呵……妄议朝政……”卫鸿羽听后哑然失笑,不禁朝顶穹望去,口中低喃,“先帝一世英明,唯独的瑕疵,就是坏在生了个这样的……”
高逸一听这话,吓得是惶恐万分,连忙打断了他,急道:“卫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卫鸿羽听后,却是豁然一笑,拿那虎符一拍案几,大声喝道:“被听去了又如何?莫不是老夫镇守这太原府,那京城小儿的皇位能坐到今天?”
一席语毕,卫鸿羽只知失态,挥手轻笑道:“你去把轩儿叫来。”
待高逸应声走后,卫鸿羽于锦盒中拿出了另一半虎符,将二者立于案中,轻轻一对,只听“咔”的一声,两尊虎符完美的相合在了一起。他望着缝隙中依依闪烁的金纹,叹服道:“这南越墨玉,果真是名不虚传。”
此时,却是一股和风刮了进来,只见一名白衣翩翩的英气少年,踱步踏了进来。少年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便于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父亲,您叫我?”那身材修长的少年皓齿侧露,揖手问道。
卫鸿羽瞥了眼他的小儿子,祥和一笑,指了指案几上的圣旨,道:“自己看吧。”
卫云轩自然知晓这是何物,神色不禁略显激动,双手轻捧,细细读了起来。
待他看罢,又抬头望见了一脸笑意的父亲,却是猛地一跪,悸动不已:“儿愿领兵前往!”
卫鸿羽见他英气焕发的样子,就同看到了当时睥睨天下,戎马倥偬的自己……
他触目生情,便是一拍案几,大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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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皇上,卫将军已派其亲子卫云轩率领一万天清铁骑赶赴渭州,不抵三日,便可兵临城下,收复渭州。”任宏立于大殿之下,向苏明阐述军情。
苏明这几日也听了许多有关卫鸿羽将军的种种事迹,料是虎父无犬子,这平定关中,乃指日可待。
“那西夏人,现在情况如何啊?苏明啜了啜口,问道。
“回皇上,我陕西境内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那西夏人不曾劫掠到任何钱粮,却又碍于我关内屯兵,未敢深入。现在其已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待卫将军铁骑一到,便可瓮中捉鳖,全歼李元昊部。”任宏对此是信心满满,拱手回道。
“那如此甚好,若有军情急报,就立马呈上来。退朝吧!”这西夏南侵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自那次旁敲侧击后,宰相递上来的奏折却是多了不少,在某些重要的折子后面还注有他的建议。苏明也渐渐融入到了这皇宫里的生活——每天批着折子,逗逗一旁的小宫女,晚上有空再去坤宁宫调戏下皇后,这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只是看着今日宰相送来的一封折子,苏明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本关于举荐两部尚书人选的奏本。
每部尚书分别有三位人选,任宏也是详细介绍了他们各自的背景,能力,德行,虽看似客观公正,有褒有贬,但仍是以褒奖为主。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财不是?谁给的多,就多写点好的。要是给的少,那估计就连名字都入不了。
一想到宰相在底下搞得小动作,再看这册子上的人名,苏明却是眉头紧锁。他对官场中的事是知之甚少,这六部尚书,本就是国之重臣,任职一事,不得不慎之又慎。若要是再提上两个碌碌无为之辈,这大宁的命数,看也就到头了。
苏明心烦意乱之际,那陈峻却是又递上了一些奏本。苏明看着他,脑内忽然闪过一丝灵光,连忙叫住了低首退去的陈峻。
此人乃司礼监随堂,定对朝中政务极为熟络,听下他的意见,有利无害。
苏明望着一脸惶恐的陈峻,微微一笑,道:“朕喊住你,是想让你对这六人提下自己的看法。丞相虽说的详尽,但朕也不能偏信一家之言。”
皇上话中的意味十分明显,那陈峻也是知晓自圣上亲政以来,同宰相之间的隔阂是越来越深。帝相不和,这事本来就是讳莫如深,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哪敢多言,忙着推脱道:“太祖曾严令:内臣不得干予政事。皇上,奴才岂敢在这种大事上多嘴?”
苏明见他闭口不言,却也不怒,继续开导道:“朕刚亲政,对这朝中大事所知甚少。你入宫多年,想必对这朝堂内外极为熟悉。你今天的意见若是提对了,那朕就留你在身边,当朕的顾问!”皇上无权,只能借助宦官来牵制丞相。苏明此刻,也多少能理解东汉和唐末的一些皇帝了……
苏明这一席话说的陈峻是热血沸腾,虽说他还不懂“顾问”这一词的含义,但是若能一直伴在皇帝,那自己的前途,却是无量的!
他也不再扭捏,捧着那封折子即是看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陈峻便是拢合阅毕,恭敬地把折子递了上去。
苏明连忙问道:“这六人怎样?”
陈峻叩首作揖,支吾道:“奴才才疏学浅,说话可能,可能会直白了点,请圣上莫要怪罪。”
苏明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大喜,他就是喜欢听这种话。这任宏在奏本里说的是含蓄委婉,话中带话,自己看着都累。
“这董勇成乃心胸狭隘,笑里藏刀之辈,依附于丞相,政事不济,内斗却是分外在行。还有这候金锡,性格软弱,典型的和事佬,谁也不愿得罪,整日也屡屡无为……”
苏明在旁侧听的是一愣一愣的,这太监哪是说话直白,简直就是口无遮拦啊!待陈峻将这些个官员数落完后,看着目瞪口呆的皇上,自知失言,顿势请罪道:“奴才刚才信口开河,唐突了圣上,还请皇上降罪!”
苏明却是一笑,这陈峻所言同那宰相说的是天差地别,他到不知该信谁的好,继而缓缓问道:“那依你所言,这六人中有谁能担此大任啊?”
陈峻听后,不由沉思了片刻,回道:“皇上,这六人同丞相的关系都是较为亲密……”
苏明却不料他提到了这样一层利害,顿时有些诧然,呵呵一笑,道:“朕知道这一点。你就说说谁的能力比较强。”
“张煌言。此人虽贪图财物,但却名德重望,才高八斗,治事有方。”陈峻再三斟酌,终于提出了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