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多雾气,清晨的青风镇在雾气的笼罩下更像是仙境般美丽。不似说书人嘴中舌灿莲花般的炫丽,更似画匠人手中神来一笔样的泼墨。
和秋狩结束后祭祖不同,春狩是在开始前就祭祖。以示一年之中有个好的兆头。而祭祖分起堂,焚香入贡,叩拜回堂三部分。
大清早,镇中的男女老少便会去镇西的祖祀。明忆是不去的,一是心中那过不去的坎,二是陈大勇和明忆二人虽似父子但无父子之名。所以这祭祖明忆原是一直在家中。只是今年这祭祖只剩了陈大勇一人,明忆也成了燃香,摆贡的人。
起堂,也称为起灵。是镇中几个资格最老的老人,念着祭文把祖祀给祭开的一种仪式。焚香入贡则是这燃香,摆贡之事。本来这等之事本是家中长子或长孙所为。而陈林失踪的那几年也是由三叔家的孩子来做。说以昨天晚上陈大勇把该做之事说了下。
祭文结束,明忆便进入陈氏的祀堂之中。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着香插在了香炉里。接着就是摆贡了,肉食水果,高低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而出于对老祖宗的尊敬这燃香,摆贡时不能正身不能直视。
若是往常这时就该入祀叩拜了,这炷香燃尽氏中男丁要尽数结束的。所以时间也颇为紧张。只是现如今也只有陈大勇一人了。平时三叩之事,却足足跪了一炷香时辰。起来时明忆看到陈大勇眼边的泪痕,却也假装没在意。转身做起了回堂的准备。
祭祖结束后各家回去吃饭。吃过饭,通常刚至巳时。这时先前定下狩猎队伍便会在镇子东边的空地上集合。
明忆本来坚持要去的,和陈大勇也僵持了两天。无奈之下陈大勇说出:出门在外,这家里总要有个念想。也不能都出去了,家里没了生气,这家啊也就不算是家了,只能算是个住所。
明忆沉默不语,却也老老实实在家作为个盼头。而吃过饭后,明忆送陈大勇出门。两年前还是一群十几二十人的队伍热热闹闹的出发,而如今可真真切切的只剩下了陈大勇的背影。这场景难免有些令人感伤。
镇东空地处熙熙攘攘的站了近百人。这狩猎队伍几乎囊括了镇中最有力量最有生气的人了,当然像李先生,聂大夫这些人是不会也不可能去参加这集会的。
据村里说。这春狩在原来更像是迎春的一种庆典,大家徒手进入山林,谁能猎到的凶,猎到的大,谁就会受到镇里所有人的祝福。而就在几十年前那些人的外出,镇中也逐渐与外界有了交流,这行商也渐渐多了起来。直到十几年前,春狩便变的更像是一种交易。行商会在春狩结束前来到镇中,以大量换取一些珍贵皮毛,骨头乃至器官。而镇中猎人会在山中尽力狩猎七天以迎合这交易。这不,这狩猎队伍出发的第二天,镇西北的道路上便迎来了一袭十几辆的车队。
“今天来了行商,听说跟来的还有一说书人。一会我就去找明忆哥一起去看看”帮母亲收拾碗筷的李娇说道。
李母看了看自家闺女,心中叹了口气说道“都多大了,天天跟着人家阿明也不嫌害臊。”
李娇反倒放下手中已经叠好的碗筷,郑重其事道“我哪有天天跟着,再说了,你和爹不也说明忆哥好吗?”
这要放在其他家里,估计这李娇早就被关了禁闭了。也好在李母本不是镇中人,而是李父外出求学时所遇。见识和性子不比这大山里的妇人。而李母本身更和明忆一般是个孤儿,自然对明忆有些亲切。所以李母对女儿的这份心思倒也不会去管束。只是是觉得自家女儿打小被自己跟丈夫宠溺惯了,反倒怕明忆会不喜李娇这大大咧咧的性子。
李母笑了一下回道“这还护上了,你看我这也没说阿明的不是。你也十八了,我是管不了你了。可你不能让人家总觉得你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得”
李娇见母亲没说什么反而羞起自己来,便拿起放下的碗筷转头走向厨房,嘴里还嘀咕着“反正明忆哥喜欢就行。”
李母笑着稍稍摇了摇头,这刚把桌子给擦干净,那边李娇已经到了大门。说了句“我走了”便走出门去,也不知道李母那句“早点回来”她听到没有。
李娇走后,李母收拾好厨房走向里屋。拿起剩下的针线活,边捯饬边跟背后看书的李父说着话“你说他们俩这样也不是事,你给管管。”
李父也放下书,像是脖子有些酸楚便晃了晃说道“管?我怎么管?”
“我看这事啊你要跟老陈说说,现在陈家这几年变成这样。这老陈的心思也不会放到明忆那孩子的婚姻这事上。不过咱们可不能把他俩给耽搁了。明忆那孩子我是打心里喜欢,咱家阿娇心思自不用说。前段时间刚过十八生辰就嚷嚷要绣香囊。阿娇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真心欢喜哪能做得下女红这东西。”李母也停下手中的针线说道,显得颇为认真。
李父却叹了口气说道“我自是知道他们是真心喜欢,但是明忆那孩子我相处越久越觉得看不透。按照几年前他说的自幼孤儿,流离至此,这群山峻岭他走的又不是官道,现在想来甚是蹊跷。再说他言谈举止哪里像孤儿。”
李母听到自己丈夫说言有些恼怒道“哪里不像,孤儿,孤儿怎么了,我也是孤儿。就算是他隐瞒那自是有他的苦衷,他入镇中也有七年之久。平日里老实善良,性子也是温和,哪有什么蹊跷。你倒好,自视圣贤之生,不以善意为本,却以恶意揣人。”
李父听后却笑了起来“好,平日里与你说的圣贤之理,你到是还给我了。好一个不以善意为本,却以恶意揣人。行,等这次春狩结束我去跟老陈喝酒”
李母见丈夫答应也不在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你与我说说,什么是孤儿该有的言谈举止。”
再说这李娇去找明忆。李娇来时明忆还没开门,李娇在门外等了一会听见响动一看。明忆一脸的惺忪,无力的打着哈欠。见到此景李娇不禁有些恼怒,这都什么时辰了。问话时连平时的称谓都没带,语气也颇为懊恼“刚起床?”
明忆刚把门栓放到门后,虽是刚起但也听出了李娇的语气,于是解释道“昨天回来,发现弓胎开了,就补了补。睡的晚了些。”其实那弓胎明忆制成之后,陈大勇又曾检查过。哪有开裂的可能。至于真是原因明忆晃了晃脑袋却也不在想它。
李娇听到解释后也不在恼怒反倒有些心疼“那也要看着时辰啊,你去洗漱,我去做饭。”
明忆看着转身去厨房的李娇,抬起手刚想说什么。却忍不住的一笑,也不在说话。不过经这么一折腾,吃过饭两人出门时也日出三竿了。
摆街,其实并不是条街,只是镇中的一偏空地。平日里镇中有什么喜事欢庆便在这摆桌相聚。只是后来行商旺盛才有了这摆街之名。
今年这行商来的比往年是要早个两三天,估计也是头遭跑。不过好在随行的有一对说书的祖孙俩。镇中之人虽不是与世隔绝却也所知寥寥,所以对这说书十分热衷。
明忆和李娇两人正说说笑笑的朝摆街走去。这离那还有两三个道口,刚刚还听着李娇说话的明忆却楞了一下。这脚步也慢了下来稍稍与李娇错开了身子,眼睛也微微的眯着像是想些什么。而李娇发觉转头之时,明忆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紧了两步跟了上去。看见无事的李娇接着说她的趣事,自然也就没发现明忆握的渐紧的拳头。
到了摆街,一眼望去也有十七八个摆户,这只是一家行商。等过几天数十个摆户在这,也有些繁盛意味。
两人刚想四处逛逛却被人喊住“阿娇,明忆也在,刚好来”两人看去一群十几个人正围坐着,看来是说书的地。当中有个青年汉子拄着个杖子正朝他们挥手。
这人叫程虎,几年前入山打猎时被熊瞎子给拍了腿。于是就在家闲置,这碰上说书自是少不了他。
两人走了过去,程虎却转头与那说书人说起话来“老先生,您这说的什么情,什么打仗的在我们这可不怎么讨喜。好歹我们这也是出过修行者的镇子。先前我们不知,这知道后想听听。不过这来说书的有说修行只是寻常武艺,但也有说什么千里取首级,什么御剑飞行。您这看起来资历老,您给说道说道,这铜钱少不了您嘞。”
说书人是白发白胡须,一身书生打扮,右手一把折扇来回晃动。坐在一竹椅上,配上这样貌着实有老先生的风范。只是身旁一张不知哪找来的破桌子,桌子上的这一壶酒,一口碗。颇有些煞风景。
老先生捻动胡须的手伸去桌上拿起酒碗看着明忆说道“哦?是此人!”
明忆刚想否认,身边的李娇却已说道“不是,不是,不过倒是他本家之人。”
“还有这等事”说罢便喝了口酒,不过这这碗中显然酒已不多,老先生刚举起便已放下。而桌子另一边,一个大致十五六岁的少女看到碗空便起身添了下酒,而后便又蹲下收拾身旁的书篓。
老先生捋了下胡须慢悠悠的说道“那好,不过这铜钱可多可少。够老身和我这孙女果腹即可。这酒这要管够啊。”
围听之人自是起哄“这你放心,只不过这山里的酒烈,一会可别出戏。”
老先生也是微微笑道“不出戏,不出戏。”
“刷”老先生手中折扇一合,张口说道“那我便与你们说道说道这修行者中的一二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