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时近年关,天气冷得像是要攫走血肉中仅存的暖意,高耸而坚固的城墙孤单无助地硬抗着风雪的侵袭,墙根下厚达两尺的积雪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威胁,警告着土城的人们不要外出,显然,这种警告很有效,土城的街道上,还在继续变厚的积雪上居然看不到一个脚印。
这里是玉门关,位于帝国最北端,每年的冬天都是这么寒冷,每年的冬天都是这么难熬,所以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并不喜欢可以躲在军营里不必巡逻、不必站岗的日子,但近些年,情况似乎有些改变,不单单是普通的士兵越来越喜欢风雪漫天的季节,就连那位以忠诚和勤勉著称的冯将军,据说都暗中盼着这美好时节的到来。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正眯缝着眼睛,不紧不慢地磨刀的少年所赐,少年看起来约么十五六岁,五官颇为清秀,一双眼睛如果不是因为眯得太小,实在是有些猥琐的话,还称得上人畜无害,不过正是因这一点点与年龄不太相称的猥琐,反倒透出了几分讨人喜欢的味道,所以土城那些大婶们对这少年包容有加、疼爱有加,更不用说这些从少年身上得到实惠的官兵们。
满是油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的大汉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掀起厚厚的皮帽,露出一张粗犷的脸,看到少年依然在磨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道:“我说易天呀,大家伙都在等着呢,锅里的水早就烧开了,柴也准备了一屋子,你这磨刀磨了半天了,那猪怎么活得比我还精神呢?”
听到问话,少年停下手中的活,指着刀,委屈地说:“候校尉啊,你看看,你看看这刀,生锈就不说了,都钝成啥样了,这是刀吗?刀刃比猪皮还厚,要不是我从五天前就开始磨刀,这东西现在也就是把锤子。。”
姓候的校尉似乎对少年的脾性早已熟悉无比,既不想争论也懒得戳穿,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无奈地道:“行了行了,三等功,怎么样?磨刀这事儿回头我给报上去!”
如果杀只猪都可以记三等功的话,这军功积累似乎也太过容易了些,在重视军功的帝国,如果换做别的军士,此刻心里早已经乐开花,恐怕下一秒就会手起刀落,将那只正在悠闲吃草的肥猪斩作两段,以免对方改口,把到手的军功给丢了。
不过易天的脸皮似乎比那只待宰的猪的皮更厚,犹豫道:“那我杀猪怎么算?”
候校尉一下噎住,勉强压住骂人的冲动,因为恼怒而发青的脸登时又深了几分颜色,强忍怒火指着易天斥道:“磨刀杀猪你还分开算!老子买三斤白菜人家还搭俩萝卜呢?!这是军营!”
看着陷入愤怒的候校尉,易天面色不变,只是瞬间换上了讨好的笑容,指了指肥壮的猪,说道:“您看,我冒着风雪去抓这家伙,天寒地冻的。”
冒着风雪几个字被易天咬得极重,果然有效,还没等他把早就编好的话说完,候校尉就苦笑道:“行了,甭说了”,然后,把伸出的手指缩了一根回去,只余下两根,道:“这怎么样?”
几秒钟后,肥猪变成了死猪。
一脸苦涩的候校尉完全不理会堆着笑脸挥手与自己告别的易天,满脑子只是想着如何向将军大人开口,为这欠揍的小子要那二等功去,直到感受出背后沉重的猪肉传来的压迫感,才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想到往年借助冬粮熬日子的凄苦光景,他突然觉得这二等功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于是脸色稍霁,迈向军营伙房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看着候校尉渐行渐远,地上那串深深的脚印抑或说是雪洞在新雪的覆盖下渐渐变小,以至消失,易天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不知在盘算了什么,半响后,他自语道:“再攒点,就够了。”
易天就是易天,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三年。不知道出于什么的原因,那天晚上天雷过后,易天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从昏迷不醒到恢复意识似乎经历了很漫长的岁月,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不再是那个堪称宗师的武学天才,而仅仅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身边没有看到爆炸后的废墟,却比废墟更加凄惨:周围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易天用了足足十天的时间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传说中的穿越,然后又用了五天的时间劝说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惜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发现了两个非常致命的问题:第一,身体似乎还是自己的身体,但却退回了十二岁时的样子,而且远没有穿越之前那般强大;第二,一身武学修为消失殆尽,贮满真气的丹田中空空如也。最糟糕的是,这似乎是一个充满刀光剑影的时代,易天悲哀地想过无数次:自己穿越也就罢了,怎么还完全一副弱爆了的样子?难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被人一刀砍死,然后成为那堆尸体的一员?
这么多的事实似乎都指向一个可能:易天会死,或者说,易天很容易死,但他偏偏没有死。因为在沮丧悲观之后他发现老天还不是特别过分:肉体虽然倒退,功力尽管消失,但记忆犹在,前世诸多武学修炼方法,依然清晰无比地储存在脑海中。
既然如此,那我便勤奋一点,在这未知的新世界中,闯出一番天地!
这是三年前穿越众之一的易天同学的豪迈宣言!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比如易天现在就成了戍守玉门关的土城守军中的一员,靠着前世的记忆,感激着这个世界落后的科技水平,易天成功地改善了土城所有人的生活,上至威严刚正的明威将军冯德挺,下至土城最可恨的混混于老四,都欠着易天几分人情,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有易天刚才极端无耻地索要军功这件事,若换了别的军卒,只怕早已经被冯大将军砍了脑袋直接挂到城门示众!
核算了一下军功之后,发现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大步,易天比较满意,回屋收拾了一下物品,背上常用的朴刀,准备回营房睡上一觉,然后享受一下其他军卒做的香喷喷的野猪肉。
就在这时,突然从传来一阵吵闹叫骂声,这冷得不要命的天气里,还会有白痴吵架?易天好生诧异,循声而去。
西城门聚集了不少人,易天远远望见高大的候校尉也在场,暗道倒霉人总是这么倒霉:刚刚到屠宰房背了三百斤猪肉,又要来处理这些琐事。走近了发现原来是一支大和族的车队,不知道车队的主人是权贵还是富商,随行的护卫竟然是北诏的军人,北诏是仅次于紫云帝国的大陆第二强国,虽然两国相隔甚远,直接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不大,但两国之间的若干附属小国却时常发生些摩擦,所以,不管从大国之间的暗战来看还是从属国之间明争来说,紫云与北诏之间的关系都不会很好,只不过因为近年来人类要集中力量对抗魔族,所以大家还算是盟友,即使有矛盾,也不会演变为真实的冲突。
可是今天的情况让冯将军很愤怒,率领几名兵丁的候校尉带着将军的愤怒以及自己的愤怒拦住了这支车队,大家愤怒的理由很简单:这里是帝国的大门,这支属于大和族,由北诏护卫的车队,未经帝国边关守卫的允许,擅闯大门,便是挑衅,便是入侵,依照帝国律:可抓,然后羁押,遣返,只是如今与魔族的战事正紧,帝国皇帝不想多生是非,影响前线盟军的合作,所以秘旨一道:不得抓人,更不得杀人,遇到闯境者,遣返便是,特别强调只要对方不再越境,哪怕站在境外一掌之地,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得抓人,更不得杀人。
可这支车队似乎过于强横,不但明确表示了对遣返的不满,言语间的嚣张以及不敬更是成功地激起了众人的怒火,奈何秘旨在前,候校尉和几名兵丁只能勉强按捺住性子,进行并不擅长的言语交涉。
可是言语交涉有哪里是能解决问题的手段,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管家摸样的人,只是一张脸已经将大和族男人的猥琐展示到了极致,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更是将猥琐升级成了变态,再想想前线传回的关于北诏军人的种种恶劣行径,候校尉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粗糙的手掌几次划过冰冷的刀柄,但终究没有出手。
易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没文化真可怕,皇上的秘旨只是说不得抓人以及不得杀人,难道除了抓人和杀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唯一感到不解的是:挑衅军方这种白痴行为,除了自讨苦吃还能获得什么?
或许是算准了候校尉等人不敢动手的缘故,此人言语愈加无所顾忌,叫嚣道:“老子就是骂了,难道你们还敢杀人不成?”
话音未落,此人只觉得两腿间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胯下传来,雪地上的鲜红及一团血肉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接着便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陷入惨嚎。
易天望着在雪地上打滚的人冷冷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便是今年夏季里趁着魔族骚乱,潜入土城,**奸杀了两名少女的渣滓,你站在我帝国境外,我的确不敢杀人,但是。”
易天顿了顿,看着对面因震惊而忘记了愤怒的北诏护卫,认真说道:“我会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