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镇,过去没有诞生过王侯将相,现在也没有走出过明星大腕,在无数年的历史积淀中,似乎上天对这里没有任何的眷顾,几千年过去了,小镇依然是小镇,老屋还是那老屋,不知岁月的石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依然不紧不慢地聆听着小镇的声音,感受着无数年来丝毫未变的气息。
如此平凡的小镇,却有一个极不平凡的名字——不夜镇!
不夜,似乎只适用于喧嚣熙攘的大城市,在那里,才会有精力旺盛以及不旺盛的男人女人们,流连于热闹如白昼的夜生活,沉醉于昏黄暧昧的灯红酒绿,或者是迷失于满足肉体愉悦的温柔乡,显然这个名为不夜的小镇,并不具备诸多奢侈的条件。每当夜幕降临,小镇便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住户会关门,餐馆会关门,超市会关门,旅店会关门,网吧也会关门,甚至连镇东头那个极为贪财的烧烤店老板,都早早地关了门,搂着如他一般肥胖的老板娘,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不夜,就是没有夜生活,不夜镇,就是没有夜生活的小镇。
小镇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传统,是一个如同法律般严肃、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传统,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传统,包括宾馆里那位刚刚被噩梦惊醒的年轻人。
年轻人名叫易天,年龄二十有三,五官看起来虽然不是特别英俊,但却有几分清秀的味道,加上一双和善的眼睛,便使得这张脸有了人畜无害的感觉。此刻,易天正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语,握着杯子的右手有些僵硬,脸色十分糟糕,惨白中透着莫名的愤怒,略显疲惫的双眼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和不解,隐约流露出莫名的担忧与恐惧。
这也难怪,相信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在连续二十八天被同一个噩梦惊醒后,恐怕都无法保持宁静与平和,因为梦中的场景实在与宁静、美好之类的词搭不上任何关系。
粘稠的红色液体蔓延如海,血液特有的腥味一阵阵钻入鼻中,不停地刺激着人的嗅觉细胞,过于浓烈的血腥味显然不满足于挑战大脑皮层的承受极限,它们像一条条饥饿的蛇,发疯一般缠绕在人的身体上,剧烈地扭动,努力而固执地企图钻进人的身体,这场景已经足够让易天的胃剧烈地抽搐,晚餐似乎受不了胃囊狭小的空间,坚持要逆流而上,奔向由。易天硬生生压下强烈的呕吐欲望,放眼望去,血色中皆是残肢断臂,破碎的以及更加破碎的脏器,它们密密麻麻如同蛆虫一般在这血海中沉浮不定,目光所及,竟是没有发现一具稍微完整一点的尸体,除去鲜血、残肢和内脏,便是一件件断裂的兵器,虽不知材质如何,但看上去必金铁之物,可这些沉重的物件此刻正如木头般诡异地漂浮在血海上!
这很不科学!非常地缺乏逻辑性!如果说梦境是大脑潜意识的思维活动,那么易天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大脑会加工出这样的画面:极其庞大的战场,或者说是所屠宰场,战况很暴戾,很惨烈、很血腥,而且,充满悖论:因为易天看到一群手持各式兵器的人,如同疯了一般不要命地围攻一个人,然后,被这个人杀死。
真的有这么强大的人?易天那位早已过世的老而不修的师傅曾经说过,这世上确实有武功超凡入圣的高手,当时易天问过高手到底有多高,师傅的回答是:很高很高。
师傅临死前还说,易天是在不夜镇被捡到的,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易天安葬了师傅,便来到不夜镇,然后住在不夜镇并连续做了二十八天噩梦!
梦境没有给易天更多的时间去回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被围攻的那个人突然间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这力量弥漫着妖异、强横、霸道的气息,宛如实质的紫色光芒笼罩了整片空间,铺天盖地倾泻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山峰化为齑粉,将沟壑夷为平地,将此间生灵尽数抹杀,毁灭性的能量迎面扑来,易天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紫色光芒瞬间至。。
然后他便醒了过来。
易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连续二十八天做同一个噩梦,而且会在梦境的同一时刻醒来,因为不明白,所以有些怒,有些恐惧,再理性的人也能意识到,这梦境不是偶然事件,无法解释的偶然事件让易天陷入沉默。
死寂的房间里,挂钟的“嗒、嗒”声极为清晰地传入耳中,梦中的景象在脑海中一遍遍重现,血腥的场景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易天的脸色愈加苍白,来自精神的刺激渐渐转化成了肉体的痛苦,痛苦积累的结果便是精神的崩溃,易天人畜无害的脸上煞白一片,痛苦的眼神中隐有狰狞闪过,握住杯子的五指渐渐收紧,指关节泛出过度用力之后特有的惨白,手背上的青筋渐渐隆起、清晰,然后,伴着清脆的“咔嚓”声,玻璃杯被易天生生握成一堆碎片!眼看着下一秒手掌就要被扎得鲜血淋漓,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几乎在“咔嚓”声传来的同时,易天的手掌诡异地一送一收一转,几十片锋利的碎玻璃竟从易天掌心弹出,如一片晶莹的花雨散落开去,未等碎玻璃落地,易天右臂探出,手腕似慢实快地划过一个圈,堪堪落地的碎玻璃片竟然奇迹般停止下落,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便宛如活了一般轻轻颤抖,看上去既猥琐又好笑,但现场若有行家,自然不会发笑,只会感到震惊:之所以出现这一幕,完全是因为碎玻璃片被易天掌风带起的细微气流催动而未落地,随着他翻掌在空中划过的圆弧,碎片连成一道晶亮的长线,然后在他一牵一引下乖乖地落在了垃圾桶里。
估计傻子看了这一幕,也该明白易天是高手,而且是很高很高的那种高手。先以金刚指力握碎玻璃杯,接着施展“天蚕劲”将碎玻璃弹开,然后使用了鹰爪功的隔空摄物,最后是太极混元功内力外放化形,一连数招,无一不是宗师级手笔,且不说瞬息间的换劲难如登天,单单是把任何一门功夫炼到如此境界已经足以称得起宗师二字。
年方二十三岁的宗师级人物,用高手这个词来形容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合适,只能被称为天才,必须被称为天才。
易天确实是位天才,用师傅的话说就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几招惊世骇俗的功夫一出手,体内真气自然而然地流转于经脉,噩梦带来的痛楚大减,感觉良好。
感觉良好的时候人应当低调一些,但易天没有这种自觉,每当武学修为有所突破,他总要舞剑来助兴,这是易天的习惯,但习惯不见得一定是好习惯。易天信手一抓,挂在墙上的一把极为古朴的长剑破鞘而出,湛青色的剑身不知是何种材料铸成,非金非玉煞有古意。利刃出鞘,屋子里顿时被一片青光笼罩,森森寒气蔓延开去,似乎连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剑入掌中,易天翻腕递出,剑尖刺破空气,内劲逼出剑光,仿佛银蛇吐信,嗤嗤有声,易天身形展动,人如游龙,剑似灵蛇,剑光清冽如秋水,剑气森森若寒冰,青光满室,威势凛凛,随着嗤嗤的破风声,易天的人影渐渐被一团上下飘忽的青光取代,在朦胧的夜色里,很是拉风。
有句话叫做,人不作,不会死,如果易天换一种不太拉风的方式来助兴的话,比如喝酒,比如泡吧,比如找一名小姐来畅谈一番人生,结果都会比接下来的发展好很多,但是很可惜,真实的人生,没有如果。作为高手的易天,沉浸在极其拉风的舞剑中,很是畅快,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剑意隐隐有了几分梦中高手的味道。
这道剑意很凌厉,宛若实质般对房间的一切进行着切割,于是某根不幸的沙发腿被切断了,挂在墙上的高档挂钟被切开了,床单被褥更是出现了一道道被锐器划破的痕迹。。最后,某一根倒霉的电线被切断了,不知道基于什么原理,随着一阵清晰的噼啪声,一个约莫足球大小的电球出现在了房间里,然后易天完全呈现了一名高手应有的觉悟:瞬间反应,身形倒窜,撞破窗户,从三楼跳了下去。
然后,电球噼里啪啦地紧跟了上去。
易天飞出窗外想到的第一句话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因为,此刻,窗外,大雨如注!
任何一个有点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雨水,是可以导电的。
于是,不夜镇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明亮的夜晚,虽然只是一瞬间!
于是,不夜镇最豪华的宾馆在一瞬间的明亮中消失无踪!
于是,那个叫做易天的年轻高手迎来了他人生道路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极度危险的挑战!可惜,挑战失败!
易天很后悔,为什么没把老师教的太极混元功练到极致?为什么没把劈风剑法练得再熟练一点点?或者说,假如自己刚才不那么烧包地去非要去舞什么剑,那结局该很不一样吧?
如果再给老子一次机会,老子必将更加勤奋!老子不会死得这么窝囊!
易天如是想着,嘴里里却冒出一句:哥还是处男呢!
但老天不会给他机会,粗若碗口的数十道闪电,从天而降,就像是一条条扭动的炽白巨蟒,携着霸气无双的气势扑向地面,准确地说是扑向易天。。手中的剑,刺眼的白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不夜镇,狂暴的能量粉碎了易天栖身的旅馆,方圆数十米内的地面被轰出一个大坑,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混合着巨大的爆鸣声向四周扩散开去,不夜镇的房子倒了很多很多,不夜镇的玻璃碎了很多很多,不夜镇的居民也死伤了很多很多,不少居民被当场震晕过去甚至直接震死,更为凄惨的是那些耳膜被震破,耳中正汩汩流着着鲜血的人们,心里的惊恐与耳中的疼痛让他们发发出阵阵无助的惨叫,所以没有人听到闪电临体的一刻,易天拼尽全力喊出那声“天魔解体!”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一周后,专家开始反反复复勘查已经迁出全部人口的不夜镇,竟没有在闪电落下的爆炸中心发现关于易天的任何残留物,就算人死了,尸体被闪电轰击、烧成灰,可那把长剑为什么也跟着踪迹不见了呢?专家不解,也没有人明白。
一个月后,不夜镇从地图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