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幅画面,我们姑且把它称作是“饭店一角”吧:一男一女,看样子是夫妻。男的平头胖,女的矮黑肥。男的一副眼镜,女的一副墨镜。男的因为眼小而戴镜,女的因为摆谱要戴镜。男的叉着腿坐在小马扎上,女的一只脚跐在桌腿上,坐在小马扎上。看他们的脸,像是在等人。看他们的行动,像是富裕的官员。不远处的木头桩上倚着一个牌子,上面分明写着“老刘烧烤”。不用问,这等饭店的特点便是“烤肉也烤人”。
男的望见前面桌上的一个男性,嘴里“滋啦滋啦”嚼着带油的肉,右手拿着串子,左手还握了一堆在那烤炉上烤。他咽了一下口水,赶忙避过头去,接着问:“怎么还不到?”女的正玩儿着时髦手机,太用心了,没听清。“什么?”她转过头来。“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十二点的吗。”女的特意扯开袖子,看了看腕上的大表。“就是呀,尚荡怎么搞的,我昨天和他说好了的。”男的伸一伸腰,“别是找不到这里了,你打个电话问问,不行去街口接一接他们。”女的表示不服:“接他们?算了吧,别忘了,这顿饭咱请,而求咱们办事儿的是他们。”男的笑笑:“也是。”他回头又看见另外一个桌上的女子,正两手齐用地啃一个烤过的烧饼。“可这时间……你还是问一问好,毕竟那是你亲弟弟亲侄儿啊。”男的再次建议。“不行咱先吃着,等他们来了再上。”女的一边看表一边说。男的想一想,咽了一下口水说:“还是等等吧。”女的有些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出去看看。”她刚站起来,就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人。
“哟,怎么才来呀尚荡?黛载,多长时间不见了。”女的忽然热情了起来,热情到声音抬高了八度,连气场也跟着不一样起来。几桌吃饭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回头关注一下,这或许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吧。新来的男性微胖,一脸憨厚。他笑着说:“嗐,路上车多,又忘了具体的地址,不好意思哈姐,来晚了。”他推了身后的小伙子一下,小伙上前一步笑笑:“姑,姑父。”男的并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守着他的小马扎原地站起。“来来来,坐坐。”新来的男性与他握一下手。然后,大家告了座。
男性先开口,“我看你最近,瘦了。”男的说:“谁?我啊?学校里事儿多,忙的。嗐,饭都顾不上吃。”男性笑笑:“我说呢。”女的又开口:“我看你倒是没胖,还是老样子,黛载倒是胖了,在家里你妈没少给你弄好吃的吧。”小伙笑一笑,没说话。男性回道:“当然,我锻炼啊,你知道我早晨走多少路啊……”“服务员,上菜,服务员。”女的不等他说完,先用高分贝的嗓音传达指令。这又惹来无数的侧目关注。男的打桌下取来一瓶酒,递过去给男性:“咱今天喝这个酒,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吧?”男性接过去,“哦,‘脸之蓝’,上次和他们喝过一次。”他又递回去。男的笑笑:“这一瓶一两千呢。”女的插嘴:“本来还有一瓶‘命之蓝’,想拿来你尝尝的,可出了家门才想起来忘了,那一瓶更好……”男性说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喝这个就行。”服务员上炉上肉,又端来三盘凉菜。男的倒好了酒,便把肉串放在炉上。女的说道:“还得烤一会儿,咱先说正事儿吧。”接着用关切的口吻问小伙:“听你爸爸说,你这次考试考得不错啊,怎么没录取上呢?是怎么回事?”小伙有些羞涩,说:“考了五百多。”女的接茬:“对啊,考得这么好,可惜了,怎么没录取呢?”小伙答道:“学校方面有要求,一要党员,二要在核心刊物上发表过东西……”没等他说完,女的道:“哦哦,是这么回事儿。”男性说:“其他他这一次考得真不错,就是学校方面……事儿多。”女的接着说:“嗐,你那时候怎么不找你姑父商量一下?你姑父就是带学生的,他是院长,多少比你知道的要多吧。”男的吃一口肉,清清嗓,问:“你报的什么学校?”小伙答道:“八端大学。”男的考虑一下。“哦,是了,他们校长我认识,经常在一块吃饭。”女的反问:“谁呀?”男的:“你忘了,上次因为咱们女儿,吃饭的那个,姓王,王梅旦,想起来没?”女的翻白眼一想,“哦,对,咱们认识。”接着对小伙说:“你两个姐姐上学的时候见过他。”小伙“嗯”一声。女的问男的:“我记得那时候咱们的女儿考了多少分来着?”男的白了她一眼,“那个提干什么?咱们现在说现在的事儿。再说,他们不是一个专业,女儿考得分高不代表什么。”男性喝一口酒说:“对呀。”男的接着对小伙说:“既然学校有特殊规定呢,那,怎么说呢,你就认倒霉吧。来年再考再说。”他端起酒杯与男性碰杯,女的忽然问道:“哎,我记得咱那个邻居他儿,叫李作苟的,不是和黛载一个专业吗,他那年考了多少来?”男的顿一下,“我不记得了。”女的对小伙说:“那个李作苟和你一个专业,那年考上了‘飞仁大学’,很好,当时他就参考了你姑父的建议,受到了很大的帮助。因为你姑父现在是院长,所以毕竟他有经验。当然,那个孩子考得比你稍高点,不过没关系。”女的一脸笑容:“快吃肉,怎么不吃呢,不够再点。”小伙笑笑:“好,好。”
过了大约两分钟,女的把嘴里的肉咽下,对男性说:“这个事儿呢,尚荡,咱不能怪孩子,因为学校……别给他太大压力。不过呢,不是当姐的故意说你,事先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来问问?不是埋怨你,你该让孩子来个电话寻求帮助啊,弄得我们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晚了。一切不是以孩子为重吗。”她又转过脸来对小伙说:“真的,黛载,你该请教一下你姑父,对你是相当有裨益的。”小伙低下头笑笑:“一是怪不好意思的,二是没有联系方式啊。”女的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和你姑父还不好意思吗?为了考学嘛。没有联系方式?怎么会呢?我看看啊。”她拿出手机查看,“嗐嗐嗐,我大意了,真不好意思哈,我还以为……你有呢。”男的已有几分酒在肚,笑吟吟地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打电话也行,行吧黛载?我和你姑哈,会给你最大的帮助的。因为我们有经验的,远的不说,就说你两个姐姐当初考试分不够,那就是我托关系……”女的推他一下,笑着对小伙说:“你瞅你姑父,喝多了就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八道,也不怕人家笑话。”她收起手机,说:“我说二位,咱多吃点菜少喝点酒好不好,一会儿你们就醉了。”男的看着她,“今儿高兴,好久不见了,尚荡、黛载,谁笑话咱们?”女的不语,把一个刚上来的、烤得焦脆的烧饼咬得“咔嘣”一下。
男的一边啃烧饼一边说:“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帮助你,尽管找我,行吧黛载。”小伙微笑点头。女的接茬笑着说:“对呀,像你姐姐一样,好好考,以后上个名校,我们也好去看你……”男的插嘴:“他两个姐姐再好,也是我们王家的人,黛载现在是你们刘家学历最高的了,对吧。你像你侄女、外甥,都不怎么样……”女的白了他一眼,“行了吧你,喝多了酒就胡说八道。”
席散,男的和女的都在高声说:“好吧黛载,下一次一定好好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女的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出手机:“对了,把你的手机号留一下吧,到时与你姑父好沟通。”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小伙掏出手机留了号码。临别的谈话男的与女的分贝都很高,这让很多吃饭的人都在关注。小伙真不知是该光荣呢还是该羞愧。
却说,那对父子离开了不题。男的在其走后,问女的道:“不是说好了不留电话号码的吗?”女的“哼”了一声:“既然是打着帮他们的口号,那就应该殷勤点嘛。”接着她又问男的:“我说你呀,你喝忘情了吧,刚才不是我拦着你,你就把咱们的短给揭出去了。对了,我想长长咱们的威风、灭灭他们的自尊的时候你干嘛老顶我?”男的笑笑:“不是,你以为尚荡和黛载傻吗?人家也会分析的,我的意思是你别让人家事后一合计,发现我们另有所图,你懂吗?”女的:“话虽这么说,可终究这件事情让我放心了。黛载永远也赶不上咱们闺女了,这了了我一桩心事。你又比尚荡厉害,咱们又过得比他们好,他们家是永远起不来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男的沉浸一会儿,问她:“好歹算是你亲弟亲侄儿,你下得了狠心吗?”女的:“什么亲不亲的,我的心里只有咱们家,他们再亲能亲得过咱们吗?说白了吧,今儿这笑话看得就不错,我得与家里其他人传一下,让他们都得唱快。”男的“哈哈”一笑。
走出去约有十米,女的问男的:“你答应帮他们,你,你真帮啊?”男的:“你说呢,你只要是狠下心来,又不是我家的事,我当然不管。”女的:“那,黛载如果找你呢?”男的:“你放心吧,我有数。”女的一笑:“弄得我以为你真要帮他们呢,吓了我一跳。”男的:“总的说来,今儿这顿饭也没白请,大约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以后,好防着他们。不过,你听尚荡的说法,黛载还是有能力的。”女的轻撇一下嘴,“有能力有什么用?还不是受人所制,受咱们所制。”男的:“那当然了,他能算什么。”女的:“这下可好了,以前得不到他们的消息,还以为他们过得比咱好了呢。”男的“哼”了一声。他们夫妻二人边谈边向着回家的方向前进。
话说之后的一个月,尚荡都会打电话给他姐夫“汇报”一下儿子的情况,他是希望能有他帮儿子指导一下。可是,每次男的都以各种“忙”的理由来推辞谈话。最后,干脆不接了。尚荡一直都在纳闷这是为什么,他认为,可能真的是这位“王院长”太忙的缘故。至于黛载呢,自他那次与父亲赴宴回来后,他就判定没有人会真心帮他的。从他小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他们刘家一直都在“拉帮结派”,而唯一排除的,就是他与他的父母。他听说,本来一开始他出生时,他的姑姑对于他的“男生”性别就已经很恨了。这次的事情,她不唱自己的快就已经很阿弥陀佛了。所以,他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帮人之“帮”,分不清是真帮还是假帮,但这都无所谓。只有所谓的是,究竟是“一帮”,还是“一帮”呢?
——————17年11月3日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