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英豪住院的那半个月可忙坏了中秋。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到小河边去拉昨天晚上下的鱼网,看里面有没有网到鱼,回到家胡乱吃过早饭后忙着去苦工分;中午大家都在午睡,他却一个人到堰塘里挖藕,然后接着去苦下午的工分。下午收工回来,煮猪食喂猪,撒细米喂小鸡,然后蒸好鱼、煮好藕汤带到医院去给英豪和姣姣吃,从医院回来后,天已黑定,又到小河边去插上鱼网,等明早的收网。他像个旋转的陀螺,从天没亮忙到天黑,他没有怨言,他想到藕汤对英豪的骨折扭伤有好处,蒸鱼可加强英豪的营养,特别使他感到宽慰的是姣姣这次的表现,完全把他们褚家父子当一家人看,比过门的媳妇还要亲。他想起毛主席老人家的那句辩证的话,“坏事可以变为好事,好事也可以变坏事。”不禁忍不住的偷着乐。
这天,他去送藕汤给英豪。从医院里出来,在公社的街上碰上英豪的同学祝家驹,他告诉祝家驹英豪住院了,祝家驹表示马上要去看英豪,他觉得祝家驹其实也并不坏,他在反省自己从前是不是心眼太小了?其实世道上好人还是比坏人多。
祝家驹看着中秋向前河岭走去,就径直地来到公社卫生院,在里面的那间病房里找到英豪,英豪平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俊俏的姑娘,两人正在谈得热闹,根本没有在意过往的人们。祝家驹喊了一声“褚英豪”,两人才把头转过来。
英豪把练习石锁扭着腰的事向祝家驹复述了一回,才向祝家驹介绍姣姣:“这是我们队的王月姣同志,我们队的铁姑娘!”姣姣向祝家驹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把她坐着的椅子让给祝家驹坐。
“这位铁姑娘还蛮讲礼数的!”祝家驹坐在椅子上说。
“我们前河岭的姑娘都讲礼数。”姣姣说。
“我要是分到前河岭就好了,就能见识你们的礼数了。可惜呀..。。”祝家驹叹息了一下。
“你这家伙,德性不改,得了好处还要诉苦!”英豪知道祝家驹爱开玩笑,所以对他说话也不客气。
“扭着腰住院对你是坏事,但对我来说是好事,我可以经常来和你吹牛谈天了。”
“你这是在咒我...”
“我俩个是哥们,我哪里舍得咒你,记得在学校里我俩住一个宿舍、一张高低床,你住下铺,我住上铺,天天都要谈到深夜..。。
“你还记得那个胖子——杨水桥,打起呼噜很吓人,像火车叫!”英豪也来了兴趣。
“对,就是他,后来我们使他的坏,在他的脚底板贴上水泡的纸,他就不打呼噜了。”祝家驹说
“这主意是你出的,你从小就是个坏酒药..。。”英豪说。
姣姣看到他俩谈得投机,自己插不上嘴,也觉得无聊,就站起来走出了病房。
姣姣前脚才走,祝家驹就问,“她是你的相好!”
“是我的妹子,他叫我哥哥。”英豪把眼晴避向一边说。
“我明白了,是情哥哥...”祝家驹调皮地说。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英豪佯装生气地说。
从此,祝家驹一有空就到病房里来找褚英豪,一方面可和英豪谈谈学校里的事,散散心;一方面能看到姣姣,能和美丽的姑娘在一起也是一种愉快。英豪呢,和祝家驹在一起,使他又回了学校的美丽时光,能暂时忘掉农村生活的艰苦和无奈,还有一点是他感到欣慰的是祝家驹现在当了小学教师,自己只是个农民,但他并没有变,还是和在学校里一样的坦然,够哥们,所以他也是欢迎祝家驹的到来。而姣姣呢,起先她对祝家驹像个灯泡一样插在她和英豪中间,有些不满,她有许多话要对英豪说而说不成,后来她看到英豪和他很谈得来,她想只要英豪喜欢她就喜欢,也就释然了。只是她隐隐地觉得祝家驹看她的眼光不是那么的自然,似乎隐藏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有一种深深的欲望和企图在里面。她要防着祝家驹,她把这种感觉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
在英豪要出院的前二天,祝家驹急匆匆地来找褚英豪,他说,“现在公社安排我去画毛主席的像,全公社每个生产队都要画,这是祝书记亲自抓的一顶政治任务..。。”
褚英豪说:“没有问题,在上学的时候,你的漫画就画得很好,我还记得,你画的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老师,微妙微肖,真是绝了。”
“我想让你来做我的助手,我们一个队一个队的去画。你出院了,但正如刘瘸子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干重体力活。我也缺一个伴,两好并一好。你说呢?”
“我可画不来画。”褚英豪犹豫地说。
“不难,就是放大样,你只要在水泥墙上打上格子,画由我来画。”
“公社肯让我去?”褚英豪问。
“我向祝书记说去,他会同意的,另外我请公社开个证明,你拿到你们大队支部去,照样算工分。”祝家驹说
“你考虑得满周全的。”
“就这么定!明天我就去向我叔叔说这事。”祝家驹说。
十一
中秋正愁着英豪从医院回家后不能干重活,听英豪说可以跟祝家驹去画毛主席像,他舒了一大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老天是有眼的,不会绝了我褚家的路。
他去到了支书王木生家,把英豪从公社开来的证明交给王木生。王木生仔细地看了两遍,然后指着高阁公社鲜红的章印对中秋说:“有公社的上方宝剑在这里,你告诉英豪放心的去,工分照男劳力的拿。更要告诉他,画主席像可是个光荣的政治任务,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中秋说“你提醒的对,我回去要好好地嘱咐英豪,现在我们家只能吃补药,不能再吃泻药了。”
这时姣姣从外面进来,看到中秋在,喊了一声“叔!”就催促王木生:“爸,排剧的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就来,就来!”王木生说着,进里屋去换剧装。
中秋这时才意识到,由于英豪腰扭伤住院,队上好久都没有排演《沙家浜》了。王木生一出来,他有点愧疚地说“木生哥,英豪耽误队上的事了。”
“不要说那些了,谁家不会有个事。走,去看我们排剧。”王木生急匆匆地往外走。
“你们忙,我不去添乱了。”中秋走出王木生家,沿着堰塘走了一圈,选了一棵看得清楚剧台的树下,独自一人远远地看着王木生(演胡传奎)、姣姣(演阿庆嫂)、王彩云(演沙奶奶)、英豪(演刁德一)在剧台上像模像样地比划着,口里还大声地唱着戏词。他无声地评价着,不时发出笑声。
褚英豪和祝家驹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两人背着书包,拿着画笔,一个台子一个台子地去画《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
这天,他俩人来到了英豪所在的前河岭三队,三队的宣传栏在仓库的旁边,像一面红砖砌的屏风档在打谷场前方,这是高阁公社各生产队共同的布局。这里是生产队的中心,打谷、晒粮在这里,分粮、分红在这里;又是政治的中心,开会学习在这里,背毛主席的语录,每天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也在这里。走近宣传栏,祝家驹打开卷成一筒的画样,画样上毛主席身穿长衫、手握雨伞,健步行走在去安源的路上。
褚英豪说:“伟人就是伟人,你看他老人家年轻时代就充满着不平凡之处,他的神态是这样的浪漫、潇洒、充满了青春激情。”
祝家驹说:“毛主席是天才,我们要向他学习,学习他的信念、理想。”
褚英豪说:“现在的任务是怎样以潇洒的笔触去表现毛主席的正气、英气和豪气,在尖锐的矛盾冲突中凸显他的坚定信念。”
“那就看你的了!现在的任务是画好像。”褚英豪于是他就拿出长尺子和铅笔来,站在一条长凳子上,在水泥的宣传栏上打格子。
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英豪在宣传栏上打上方格子,祝家驹就开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画图,英豪然后根据画块中的颜色,从一筒筒像牙膏似的标着颜色的颜料筒中挤出颜料来,在白色的磁盘上配成一湾一湾,色彩鲜明,很是好看的泥堆;祝家驹像个熟练的画师,端详一阵画样,在分别的泥堆中加少许的其它颜料,揽拌均匀,然后就屏住呼吸地在画栏上画上新的图象;一幅画像在结尾的时候,英豪就将不再使用的颜料筒收好,不再使用的画笔洗净,工作的场地清理整齐。所以祝家驹说英豪是“最好的助手。”英豪说祝家驹“可惜了,没有进美术学院。”
有时候,他俩的绘画会引来一群孩子围着指指点点的,手闲不住的还要去摸一摸才画的画,英豪就会立即严肃地阻止,“不准动,还没有干的!”祝家驹就会从书包里拿出几颗水果糖来向孩子们行贿,堵住了他们的口,就管住了他们的手,这一招还顶管用的。
有一天上午,他俩走在田间小道,说说笑笑,不时还哼着小调,吹着口哨,他俩听到田间里一个男人在后面骂:“这两个快乐畜性!”农民们显然把他俩当作闲得无聊,到田野来散心的城里人了。
这天下午,像画得顺利,两天画一幅的任务,一天就要结束了。祝家驹说“我们不能画得太快,留点尾巴明天再画。前河岭是你的故乡,你知道哪里好玩。”
“走,我们到河边去走走。”褚英豪说。
“走吧!”祝家驹说。
褚英豪向守仓库的独眼龙大叔说了一声,请他照看一下画画的物件。然后就带着祝家驹朝河边走去。
来到小河边,祝家驹弯腰下去用手探了一下水的温度,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天空,口里说“多清爽凉快的水呀!”
这条小河有五米左右宽,二米多深,是人工挖建出来的,所以河道非常的笔直方正,像一个小型的水库,又像一个理想的游泳池。褚英豪小时候经常和小伴们在这里戏水。此时他想找回小时候的感觉,很快的脱得只穿着裤衩,一个猛子就跳进小河里去,然后向对岸游去。祝家驹见状,心里也痒起来,况且天又这么热,他也脱得穿着裤衩,也是一个猛子就扎进小河里去,向英豪那面游去。俩人在水里你追我赶,不时还打起了水仗...
突然,那边稻田边传来清脆瞭亮的歌声:
记得那一天,
我俩在小河边,
你拉着我的手不放,手不放。
树上的杨柳飘下来,
遮住了我羞红的脸呀,羞红的脸。
...
英豪知道是姣姣在唱,这首歌他听过几次,早就耳熟能详了。他想起这一个月都在外面画画,很少和姣姣见面,现在是个机会,于是他游上岸,向歌声的地方跑去。
姣姣和红霞在踩脚踏水车,将小河的水抽到稻田里去。见到英豪来了,姣姣停止了唱歌,说:“英豪哥,你的伤还没有好完,是不能下水的!”
“你看,现在不是好了吗。”英豪扭动了几下光着的上半身。
“刘瘸子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好好的养伤,会留下后遗症的。”
“现在也差不多了,都有两个多月了。”英豪为自己辩护。
...。
姣姣本来还想说英豪几句,但想到当着红霞的面,不能让她看笑话。自己还是个姑娘,又不是过了门的媳妇,要把握好分寸,所以就沉默了。
“英豪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姣姣姐关心你比关心哪个都在心,你还不领情..。。”红霞恰到好处的插话,她比姣姣小两岁,所以喊姣姣姐。
“我哪里敢不领情,冤枉呀!”
“还说冤枉,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姣姣努起嘴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红霞又加一句。
“前河岭的姑娘惹不起..。”英豪做出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向小河边跑去。
后面发出两个姑娘“咯咯咯”的笑声。
这一切祝家驹都看在眼里听到耳里,他只穿着裤衩不方便过去,英豪一走近,他就向英豪说“是去会姣姣吧?姣姣人漂亮、心地善良,会关心人,还能歌善舞,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你要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比如我们同样是同学,你就可以当老师,我却只能当农民..。。”英豪说。
“要是可能的话,我愿意和你交换,你来当小学老师,我去和姣姣相好..”
“小心我揍你,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英豪板着脸说。
“你发恼了!”祝家驹伸出了舌头。
十二、
中午的太阳像个暴君,恶狠狠地照耀着大地。没有一丝风,鸟儿也没有飞过,整个江汉平原凝固了一般的静。空气像热锅上的蒸汽,发出“咝咝”的金属融化般的声音。那热辣辣的阳光带着重量纠缠着包裹着人们。人们只有回避的份儿,纷纷地躲在房檐下树荫下,仰望天空中飞舞着无数的“金飞子”,体弱的人甚至还会看到海市蜃楼。
热热热,热笼罩了一切。吃饭只能吃稀饭,睡觉只能睡竹床;孩子的头上长了包,狗伸长了舌头在喘气,鸭子游回了鸭棚。树上的知了在“喳喳喳”地叫,似乎在叫“热热热”!
“哐!哐!哐!”的锣声响了,“出工了!出工了!”那是黑汉队长在喊,这声音格外响亮,很快就传遍了生产队的各个角落。于是男女社员们睡眼朦胧地起来,戴上斗笠,系块毛巾,提壶凉茶,拿起工具。慢慢地走出房子,逐渐地集合在一起。他们潜意识里根本不愿出工去挣工分,但这是收获的季节,不出工是不行的。他们一走进阳光里,就像雨天走进雨地里一样,立即就感到阳光灼人的份量。
稻田里妇女们排成一字形,弯着腰不停地挥动着镰刀。一把一把地收割着金黄色的稻子,偶尔一个直起腰来理一理垂在脸上的头发,带锈红色的水田里映出了她的倒影。
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将。他们挑着一担担金黄色的稻谷,排成一路雁行,鱼贯地行走在堤埂上。
高大个子的中秋,戴着一顶斗笠,他撑着一个长竹杆子,站在棱角的船头,不时地抬头看天空的云。木船上坐着的彩云说“神经兮兮的,你看什么呀!”队里分派他俩的任务是用船将收割后的稻谷运到打谷场去。
“看云。”中秋说。
“云有什么看头?”
“我觉的天热的不正常,可能要来暴风雨!”中秋看着天空说。
“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你说的是昨天!”
彩云也记不清是昨天还是今天的天气预报,她在那里发呆。
这时的天空在酝酿着,聚敛着力量向大地扫荡和搜刮,云彩旋转着向这边飘过来,白云渐变为乌云,天空黑了下来;风起来了,吹得衣裳嗖嗖地直往后飘扬。中秋用竹杆撑住船,想把船靠岸。一阵大风扫过来,他撑不住,船横在河中心,成了一个横在水面上木帆,飞速地向后面驶去。“快抓紧船帮!”中秋向彩云呼喊着。彩云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头发散乱地飞舞着。“危险!”中秋大声地喊,迅捷地向前迈了两步,向足球门员一样地朴向彩云,俩人一起倒在稻谷堆上。木船像脱缰的骏马向后面奔驰,他俩抱在一起,看到飞速的岸边的人们在紧张地码着谷堆。
这阵狂风吹刮着一直把木船送到了小河的尽头,大堤的脚下,船才停了下来。这时“哔哔叭叭”的暴雨,由疏到密,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就像一首没有过门的交响曲“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中秋飞快地把船中部的帆布顶蓬撑了起来,俩人躲了进去。
“你的话神了!”彩云揩干头上雨水,整理了一下吹散了的头发,含情脉脉地说。
“我的话作得药!”中秋看着顶蓬外的暴雨,有点得意地说。
“刚才你抱我抱得好紧,你再抱我一下!”彩云明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欲望。
中秋双手紧紧地抓着彩云的双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彩云。
“你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彩云把衣裳的扣子解开。
中秋再也按奈不住了,在暴风雨的伴奏下,他俩一次又一次的交合在一起。
“来时万马奔腾,去时静静悄悄。”暴风雨就是这样的禀性。
江汉平原,留下了暴风蹂躏和大雨洗涤后的景象:天空灰蒙蒙的,像被洗涤后的面纱罩着大地;一望无垠的稻田中间现出一个巨大的旋涡,这旋涡像被压路机碾过,稻谷均匍匐在地面;稻田里的水从田埂的缺口流淌到小河里,小河里的水见涨了,变成黄浊浊的分不出边的大河;河边的一棵电线杆被风吹断了,断了的一截悬挂在空中摇曳;公路边的几棵大树被风吹倒了,横陈在公路上,几个人在砍树枝;打谷场的社员们排成一字,一抱一抱地接力着传递着收割后的稻谷,两个男将站在一人多高的谷堆上,将接到的稻谷整齐有序地堆成圆形的谷堆。
四围很静,微风吹在脸上还有一丝丝的凉意。中秋和彩云经过那个事以后变得更加的亲密无间了。彩云的丈夫独眼龙在前河岭一直找不到媳妇,那年发大水,彩云从省外流浪到前河岭,走投无路,独眼龙就收留了彩云,成了他的媳妇。独眼龙知道自己配不上彩云,什么事都由着彩云;彩云嫁给独眼龙是不得已,他一直爱着的是见过世面、有点忧郁气质的中秋。此时,中秋拿竹干一杆一杆从容地撑着木船,木船快速地驶向前方;彩云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打扮整理一番,然后逗挑地对中秋说:“我是你的人了!”
“想不到你是个白虎星!”中秋注视着前方的河道说。
“白虎又怎么样,爽吧,舒服吧。”彩云快乐地说。
“白虎,白虎——克子,克父。”中秋想用当地的俗语来打击一下彩云的得意样。
“坏种,占了便宜还骂人!”彩云一拳头打在中秋的背脊上,中秋一个趔趄,差点掉到河里。
“不是白虎怎么敢打人。”中秋重新站稳后说。
“你再说白虎,我就不理你了!”彩云努着嘴转过身去,背对着中秋。
中秋感到彩云真的生气了,于是语气温柔地说:“彩云,你真的生气了?你转过身来,我向你做个保证。”
彩云转过了脸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时听到岸边有几个人在议论雷击了人。中秋受到触动,于是指着天对彩云说:“还哭了,像个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我对天发誓,如果我以后再说你白虎,让天打雷劈!”
“只要不说就行了,谁要你发毒誓。”彩云的脸转阴为晴。
“不发毒誓,你会饶得过我。你呀,小心眼!”
“谁是小心眼,你才是小心眼。”彩云笑着说。
...。。
木船快速的行驶着,离生产队越来越近,远远地看见大队的碾米房的坡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小船划过来,围着的人都转向了他俩。
木生快步地跑到河边,大声地对中秋说:“英豪出事了...”
“哪个?”中秋焦急地问。
“英豪被电击了!”
中秋飞快地跳下船,向围着的人群狂奔;围着的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现出了英豪平躺在地上,姣姣跪在他的身旁哭泣。“英豪被雷击了?”中秋一上去就问。“电击的!”姣姣仍然跪着,指了指扔在边上的一根电线说。中秋急忙地骑在英豪身上,双手一次一次地按英豪的肚子,按一阵又用嘴对着英豪的嘴做人工呼吸,中秋从前在厂里,就看到一个工人被电击昏死过去,结果就是这样救活过来的,现在他存着一线希望,想用这样的办法把儿子从死神手中抢救过来。他反复地做了多次,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滴在英豪的身上,直到他看到英豪嘴唇已经发乌,他意识到英豪彻底地没有救了,他才爬在英豪身上:“我的儿啊”地大声哭了起来。
这呼天抢地的哭声霎时就在人群里传染,姣姣是嘤嘤地细声哭,彩云是一声一声地抽泣;王木生和几个男社员眼睛红红的呆站着,想劝中秋,无从下口,去拉中秋,又于心不忍,竟感到手足无措。
中秋声音哭的嘶哑了,泪哭的干枯了。他伸出双手去抱英豪,几个男将要帮他,他大声地吼道:“让开!”他们吓得退后一步,闪开了一条路。中秋挺起腰抱起英豪,抬头看到巨大的天空在闪耀着万道金光,他的头一阵昏厥,脚步趔趄了几步,他咬紧牙站稳后,一步步地向自己家的那个高台走去。
姣姣是哭泣着讲起英豪出事的经过:
那天下午,天出奇的热,我和英豪哥在打谷场码谷垛,我俩才码了半个谷垛,就汗湿透了,听说要来暴雨了,也顾不得休息,我们要把收割后的稻谷码完,这样可以减少损失。谁知道不一会,暴风雨说来就来了,风呼呼地吹了起来,我们站在谷垛上几乎都站不住了,暴雨也哗哗地下了起来,我们也顾不得淋雨,浑身淋透了也照样在码谷垛。后来黑汉队长来让我们收工,说高阁大队还有人在谷垛上被雷劈了,安全第一。我们就收工后到生产队仓库去躲雨。
后来雨停了,我和英豪哥就各回各的家换衣服。我换了衣服后准备生火做饭,看到米缸里没有米,就去碾米房碾米,谁知碾米房的电线被暴风雨吹断了,我就请英豪哥帮我接电线,英豪哥要我守着电闸,不要让人动。他拿着把钳子就去接电线。我在电闸箱前等了好大一阵,不见英豪哥过来,忍不住我就去找英豪哥,等我找到英豪哥时他已被电击倒躺在地上,身上还绕着两圈电线,电线头在冒火花,我想“坏了,谁把电闸合上了!”我连忙回头跑去关电闸,电闸已经被人关上了。我再跑回来,看到英豪哥已经不行了。都怪我没有听英豪哥的话,要是我守在电闸面前,就不会有人去开电闸了;还有——我发现英豪哥被电击了后,不应该离开他去关电闸,我应该想办法把他身上的电线拉开,他就不会这样去了。我对不起英豪哥,是我害了他。我恨自己,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