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龙胤去了毓琛宫。
刚到殿门的时候,小罗子见皇上驾到,急忙要通报。龙胤示意他安静,自己朝正殿走去。刚好秋涵端着茶推门出来,满面焦虑之色。
“你主子睡了吗?”龙胤问道。
“启禀万岁,还没呢。”秋涵答道。
“她情绪如何?”尽管看秋涵的样子就知道了,他还是问了一句。
“回皇上,今儿个不知怎么了,主子回来时就红着个脸。奴婢问什么主子也不说,心事大的很似的。”秋涵懊恼道。
龙胤尽量忍住笑意道:“你走吧,不用通报了。”
秋涵心下着喜,“皇上放心,您既来了,主子就什么心事都没了。”
“真是个乖巧的丫头。”龙胤赞了一句。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轻轻地踱了进去。凝云正坐在桌前读书,手托着腮,眉头仍紧收着,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一下。“不是说不要茶吗?怎么还来?”她烦躁地道。
“茶不要,朕也不要吗?”龙胤笑道。
凝云一惊,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快地行了个礼,“那些内监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又要让皇上取笑臣妾不知礼数了。”
“云儿怎会不知礼数!”龙胤道,“怕是太知礼数了!”
“臣妾谢皇上指教。”说罢,凝云抬头挺胸地站了起来,严肃地昂着脖子与龙胤对视。
“你还怪朕吗?”
“臣妾不敢。”
“人家的夫妻,互相调笑,也不失为一种闺房之乐。生在帝王家,丈夫对妻子就要硬邦邦的吗?说一句玩笑你也要怪。”龙胤为下午的事辩解道。
“臣妾不敢。”
“朕时常希望,君主与后妃之间多些正常夫妻的感觉。在朝廷上都是君君臣臣的,后宫中也这样不是无趣的很吗?”
“臣妾无能。”
“难道朕与云儿就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硬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少了几分情意呢。”龙胤无奈道。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凝云似乎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仍是郑重严肃地行了个礼。
龙胤是彻底失去耐心了,大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
听到屋里皇帝怒吼的声音,毓琛宫的宫女太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他们那位好主子又惹了皇上。秋涵大着胆子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地听着里面的声响。她身后躲着桃蕊。桃蕊胆战心惊地问道:“姑姑,他们在说什么?怎么没的又吵了起来?”
秋涵将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做声。
两人身后,小罗子和尾随皇上来的孙公公都猫着腰,额上冒着汗。孙公公从怀中摸出块帕子,颤着擦了擦油光锃亮的脑门。
龙胤能瞧得出来凝云有些害怕,不敢再直视他,但仍绷着脸,不想认输。她甚至努力地直着腰,希望自己看上去有力一些,但这些努力都白费了。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无奈道:“皇上息怒。皇上是堂堂天子,臣妾是后宫嫔妃,君臣之礼总归是……”
然而躲在门外偷听的一干人等都没能听到君臣之礼总归是个什么,他们只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桃蕊吓得一把攥住了秋涵的胳膊。孙公公更是一跤跌在了小罗子的身上,小罗子来不及躲闪,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个跟头。
秋涵恼火地瞧了桃蕊一眼,桃蕊立刻松开了手,又回头去瞪那二人。小罗子哼哼着爬了起来,还要伸手去拽倒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孙公公。房里的两人却对门外的人仰马翻浑然不觉。里面又传来了乒乒乓乓,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的声音。
“我们进去瞧瞧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小罗子愁眉苦脸地求着秋涵。
“不成。”秋涵摇头,“皇上在里面,还能出什么事?”
“就是皇上在里面才会出事呢。”小罗子不服气地嘀咕,匪夷所思地察觉秋涵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出什么事啊?姑姑怎么这么高兴似的!”桃蕊不解道。
“不是小罗子那个木头疙瘩脑子想的事。这回不比上回,主子没有真跟皇上生气。”秋涵白了小罗子一眼,后者丢给她一个不满的眼神。然而秋涵不在乎,她仍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笑道:“是皇上每晚来毓琛宫都会出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门里门外都安静了下来。
孙公公等的不耐烦了,催促秋涵道:“姑娘听出什么了吗?”
这时秋涵偷偷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向屋里飞快扫了一眼,又立刻将门掩上了。待她回过头来时,已是满面笑容,吩咐道:“公公记下吧。”
孙公公这才放心地在一本册子上写了几笔。
在倪美人被晋为倪良媛之后七八日了,皇后才叫敬事房上了“春夏秋冬”中三人的牌子,漏掉的那位是芳贵人。
若熙自然不满的很,在她的信宜馆里大发其火。她不满的对象除了皇后和佳容华之外,还有路昭容。她不明白那个女人哪来那样大的架子,要高贵如林若熙的人这样求她。若熙在心中将这几人轮番骂过一遍后,暗暗起誓——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芳贵人这边气的够呛,那三位却似乎都好过的很。说也巧了,“夏、秋、冬”都是不怎么活分的主儿。晴常在对宫里什么都新奇,天天逗逗鸟,赏赏花,串串门子,乐得逍遥自在;明小媛却很是孤僻,整天干脆闭门不出,据说地处偏僻的沉香阁就是她自己向皇后要的;瑶贵人还算好的,算是不避人,位分高的一一请过了安,位分低的也往来不淑,在宫中口碑极好。
总之,只有芳贵人可怜见儿的,努力了半天却输在了头里。
午后不久,太监就上了牌子。龙胤一眼就看到银盘中的变化,他泛起一阵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临幸并晋封倪良媛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要压压“春夏秋冬”过于强劲的风头。
朝廷要制衡,后宫也如此。
瞧着银盘许久,龙胤仍拿不定主意似的。
欧阳流莺。
这个长相酷似珍儿的女子。
选秀时初见她,他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身边皇后和安妃同样惊异的表情让他不得不相信了。盯着她,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是珍儿回来了,还跟从前一样,想给他个惊喜。
然而很快他便醒了。
珍儿已经死了。有人像她,是机缘巧合,再不会是她了。
但是,他心中总是有些隐约的情愫作祟,是他不能用理智来约束的。就像现在一样,心中告诫自己不是不是……然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去瞧瞧有什么不对?你是皇帝,她是贵人,临幸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她不曾貌似珍儿,也是个倾城倾国的佳人,就翻她的牌子吧……
鬼使神差般的,他翻了她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