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跌坐在地上,胸口强烈的起伏着,十根纤指掩着一双如今已清泓不止的水眸,纤弱的身躯颤抖如眸中抖落的泪珠。
模糊的双眼,隐约见到太皇太后亦闻讯赶来了。凝云含泪看着那已过七旬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一入殿就直奔龙胤床前,一把推开她,看着龙胤气息奄奄的样子,她老泪纵横,满是沟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凝云拭去眼角的泪痕,站起身来,伸直了细颈,看着龙胤平素坚毅果敢的一双俊目紧闭,薄唇亦痛苦的深抿。
为什么会这样?他……虽是发着热,但较前些日子已有了好转,何以用了药后反而严重至此?
她回忆着一个时辰前的点点滴滴。冷静下来后,脑海中的倒影越发清晰。她仿佛撞入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她叫人端来了龙胤尚未服完的那碗药,疾步上前递给了胡太医。
“胡大人。”
胡太医见她静眸凝重,秀眉裹着丝丝的绝望,心中明白了些,马上接了过来,唤来了另一名太医。
凝云只木然地看着两名太医又是闻气味又是试银针。如果真的是那样……
如同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太皇太后亦出来了。胡太医面色惊慌地报了什么事,看他的表情,凝云真的绝望了。
太皇太后听了,一双眼睛几乎突了出来,低吼道:“谁碰过这药?”
圣泽宫的下人哆哆嗦嗦地回道:“回、回太皇太后,自打皇上龙体欠安以来,一切的膳食汤药都是贤妃娘娘亲自负责的。今儿这药,也是娘娘亲自盯着熬好,又亲自送来的。”
屋里似乎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凝云。凝云有些想笑,你瞧他们干嘛一个个呆站着,龙胤的命还等着你们救呢?干嘛都看着我呢?你们去救他呀,去救他呀……不知不觉中,泪水再次滂沱而下。
是我。
竟是我送上了一碗毒药。
太皇太后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任侍卫的剑锋架在了自己颔下。惨然一笑,她自语道,你原是真的该死呢,死在他身边,又有什么遗憾呢?
耳边风声忽厉,她闭目等着魂飞湮灭的那一刻。
剑锋舔到她肌肤上的一刻,她只觉自己已凌然腾空,毫未觉痛。
含笑睁眼,却见自己仍在锦阳殿中,面前仍是太皇太后怒极的面孔。她回头看去,却发现然达琳凤目圆睁,显也吓坏了。
她身后立着林若熙,眉蹙惊恐。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侍卫们又要上前。然达琳将凝云牢牢地护在身后,虽不明就里,她也不能让凝云如此便丧命。
正僵持着,尚不清醒的龙胤似乎嘟囔了句什么,提醒了已经掌握了他病情原因的御医们。御医们立刻开始行动了,太皇太后也撇下了凝云。
凝云想去龙胤身边,被侍卫牢牢地挡着,硬是过不去。然达琳愕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贤妃不能靠近皇上么?”
为首的一个答道:“回公主,贤妃涉嫌在皇上服的药中下毒,我等奉命……”
然达琳怒道:“荒唐!贤妃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都给我让开!”
侍卫们并不惧她,兀是不让。寒冰一般的笑靥绽放在凝云浮翠眉间,她心道,我倒真是傻了,不亲眼看到他没事……我如何能死?
凌厉决然漾起她唇畔——如今,我们就来瞧一瞧,你们的刀锋是否利过我的真心!
凝云一步上前,方要迎着侍卫们的剑锋,却被另一人掣住了肘,直拉至外殿。
她猛然回头,对上那双愤怒中含了关切的毅眸。今日第二次,她的呼吸仿佛被拦腰割断。
黑衫紧裹,修长的身材带了一抹夜的鬼魅,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绛紫倩影。
竟是他。
并未给她时间惊讶,龙晟揽过她双肩,急声问道:“那碗药在哪?”
凝云巍巍举起纤指,指了指内殿,柔唇竟抖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如同回到了众生殿中,她可对他倾吐一切。
她死死拉住他的衣袖,清眸再经不住浪泓冲撞,终是泪如断珠。龙晟对尚瑾使了个眼色,她立即入殿去了。凝云伏在龙晟肩头,瞧见了龙篪,呆呆地站立在他身后,眼眶亦是红的。
她忽然明白了。是龙胤让龙篪去找他的么?龙胤……亦知道自己一直病着,如此是怕万一有事,才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不过须臾功夫,尚瑾便出来了,手中托着那和田玉碗。恰似尚瑾一贯的冷静,她轻轻自发髻上拔下一枚银簪,试了片刻,静眸顷刻闪出了异光。
“竟真是婉依!”她定定看向龙晟。“婉依灵术一向不及我和任芙,然药功是远强于我们的。公子……她何时也成了聂潇的人?”
龙篪闻言猛地一震。
龙晟沉目片刻。“对这毒物你可有破解之法?”
尚瑾蹙眉。“公子……恕尚瑾不敢断言。”
龙晟放开凝云,上前几步,注视着尚瑾的双眼坚定而恳切。“尚瑾……我要你救他。他是天下之主,亦是我的二弟。我要他完好无损的活过来,明白了么?”
尚瑾浅然一笑,淡定自若。“尚瑾是用公子如此说话的人么?”一个月前离开众生殿,与龙晟一同进京,她便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龙晟点点头,转向身后的龙篪,耳语几句,便没再耽搁,登时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龙篪铁青了脸,疾步走向殿内,凝云连忙跟上。侍卫们见是她,刚欲阻拦,龙篪拔剑出鞘,怒目而视,众人只得退让。
凝云跌坐在龙胤床前,苦涩的笑靥绽放于深水瞳。她轻轻将他的手置于自己脸颊上,不去理睬床边人人凄然的目光。
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