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宜馆。
林若熙倦倦倚着罗帐,细数一挂挂顺红烛而下的稠浆。星星之火,在漆黑的寝殿中更显浓烈灼目。如此半晌,她一双丹眸已是朦胧惺忪了,心中却依旧清醒的很,翘耳听着回廊中是否传来了步履声。
如今她身边的人皆是路贤妃亲派的,做事不若以往那样方便。然而,只是去问问他的病情,她路凝云还能怪罪不成?
听得那姗姗的响声自远而近,若熙忙起身,踏上一双小巧的绣缎粉鞋。
“皇上如何了?”
那侍女冷言道:“主子不需担心,贤妃已去了,想来不会有事。”
若熙气极冷笑。看路凝云的脸色我尚且不平,如今轮得到你个侍女来给我脸色看么?
“本宫问你皇上如何了,你倒好,拿贤妃来压本宫。拿本宫的话不当人话,本宫自有法拿你不当人呢!”
那侍女尽管是贤妃身边的人,但来信宜馆这几日,也颇见识了芳贵嫔的厉害,因此见她动怒,并不敢动太多脑筋,据实答道:“恐怕……是不好……”
她还在嘟囔着贤妃如何如何,却只见若熙的背影,急急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圣泽宫外。
林若熙只觉夜风抽打在粉颊上,阵阵的疼痛惊心。远远望见圣泽宫仍灯火通明,一路上的皇宫守军竟个个面色严峻,她咬紧了朱唇,娇颜沉霜。
这时眼畔忽闪过一抹黑影,她转身看去,却并无黑衣人,只是一排侍卫,大红的帽璎反衬着风中摇摆的一片晦暗树色。
她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刚刚迈开步子,却见另一人挡在了眼前。
银甲绣凤,颜炜含荣,正是然达琳。
若熙瞟她一眼,神色萧散,傲然道:“公主拦着我的路了。”见然达琳不让,她索性绕过,大步向前走去。裙角翩飞在空中,她瞥到然达琳竟紧紧跟着,当下恼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然达琳并非计较的人,心中却也对林若熙憋了不小的火,只道如此的小人,毁了她的姻缘,居然还有颜面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我哪里跟着你?”她水眸微眯,为的是提醒若熙不要太过分,“我要去圣泽宫!”
若熙冷笑。“巧了,我也要去圣泽宫呢。公主所为何事?秀殷公主已回京,公主想要皇上将你派去北疆,好趁火打劫么?”
“你……”
然达琳心中早认定了她不是好人,如今见她句句不让,着实窝火,出手拉住了她。若熙一根弦紧紧地绷着,让她一激,崩裂开来,顺声回手。然达琳一惊,却不放手。
二人正僵持着,忽听得圣泽宫里一片混乱,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互相交换了一眼怀疑和惊吓的目光,一前一后朝圣泽宫跑去。
龙胤倒下那一刻,凝云眼前的世界便也一同倾覆湮灭了。
御医们以最快速度赶来了圣泽宫,稍事诊察,一个个也面色煞白起来。凝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守在龙胤的床头,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昏迷中痛苦的表情,恨不能以身替了。
她试图不往最坏的结果上想,然而就是止不住地恐惧。
殿内似乎被渐渐抽离了一切有生的迹象,她只听的到自己心房中已排山倒海的颤搏。
龙篪轻轻将她拉开,留御医们继续诊治。
他此刻心中的慌乱和恐惧,怕不亚于凝云。
决战之夜,如果龙胤……那么,还有什么决战的必要?一切已成定局了!
汗泌出龙篪的发根。
这时,又有人来了。
龙篪一看,是孙增。今晚的决战,这个孙增是己方的重将。原本一切都已安排好的万全准备,如今因为龙胤突然病倒而变得全盘皆乱,险象环生。
孙增面色凝重,经验丰富的他,仍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他知道,失去了主心骨,今晚的行动可能会有一些混乱。然而,一切必须仍然有条不紊的执行,龙篪必须临危受命,接下他皇兄的责任,保卫他的天下。
“今晚之战只可胜利,不可失败。”孙增的声音冷静而坚定,“还请四王爷摒除杂念,专心替皇上督战。”
龙篪轻轻站起身,回头看了看已乱成一团麻的众人,看了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龙胤。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他闯祸,二哥替他收场。他竟已习惯在二哥的庇护下享乐了。
二哥,今天换我来庇护你。他默念道。
人都需要一个触发点来成长,学会承担责任。如今就是那个时机,他不能抗拒。他迅速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龙胤,转身而去。
三日前,当二哥与他敲定最后的计划时,便给了他一道密令。万中有一的情况终是发生,那么他要实行二哥最后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