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是选秀前一周。林若熙已于前日册封为芳贵嫔,溥畅亦至婕妤之位。后宫众嫔妃中,龙胤仍是疼若熙多些的,凝云如今将信宜馆中的人调整一遍,随时注意着若熙的举动,倒也放心。
若熙此番凭子得宠、后来居上,凝云的位置她是无论如何动不得的,然而溥畅受了些冷落,幸而她生性开朗,也不十分在意,仍是为龙胤和凝云尽心尽力。
“羽纱,细折,玉佩,凤冠,朝珠,貂裘,妆缎……姐姐细瞧瞧对不对?”溥畅笑吟吟地递过簿册。
凝云拿过细细瞧了,各宫的份额均以娟秀的小楷记在竹简上,分毫不差,井井有条,因笑道:“不错。”话落抬眼,她见溥畅平素流盼的清眸竟绕了些青晕,心中一紧,忙拉过她,问道:“妹妹最近劳累了,可要保重自己啊。”
溥畅闻言,紫芝眉宇织起一个诚挚纯真的笑靥。“姐姐怎么客气?做这些事,我喜欢着呢。”
凝云知她心中真正苦的是什么,叹道:“皇上……最近去的不多吧……”
信宜馆与延僖宫既近,如今那边是鲜花着锦,难免显得延僖宫落寞许多。如今秀殷公主回京后居于延僖宫,怿纯公主又由溥畅照料,龙胤可算是多去了些,终是不及若熙。
溥畅低眉道:“姐姐……如果我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皇上,你会生气吗?”
凝云一怔,随即笑道:“我生的是什么气呢?”
“我瞧着秀殷如今……真的好幸福……唉,人大了,便什么都想。若还是像小时似的,看什么都开心就好了。”
凝云蹙了眉。这几日溥畅心中不快,她也是心悸。隐隐的,她总有些风雨欲来的恐惧感。龙胤的眉睫是越来越郁结了,**与心腹朝臣议事到很晚。盛京暗流涌动、风声鹤唳,周边守军秘密回调,紫禁城守军佯装无事,实则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龙胤不肯跟她提任何事,她便也不去问,怕惹他烦心。
正是沉思,却见圣泽宫的小长子急匆匆地来报了。
“贤妃娘娘,皇上今儿晨起时就一直头疼,奴才怎么劝也不听。这会儿脸色又白的纸似的,直冒冷汗,还不歇着,好说歹说也不服药。求娘娘去劝劝吧。”
溥畅听了,亦道:“姐姐快去吧,这些事就交给我。除了姐姐,可是谁也劝不动皇上呢。”
凝云没再耽搁,立即随小长子去了。风在耳边飒飒呼啸着,远空泛起了寥寂晦暗的乌青,疏星挂枝,月隐城墙,她十根纤指紧攥着胸口的细纱,凤飞槿花的绣图扭曲在自己一双柔荑中。
她再次莫名心悸。
圣泽宫,正元殿。
凝云急急赶来,却见到龙篪也在,两人俱面色严峻,是大敌临前的紧迫,但并无心中无底的惊慌。凝云未走入内殿,只唤来了龙胤侍女问道:“明嫔早先拿来的药还有吗?”
侍女亦是急的一身汗。“明嫔小主按日份给的,今日恰是最后一份。奴婢早就熬好了。可皇上不叫打扰,奴婢不敢……”
凝云蹙了秀眉,思忖片刻,严声道:“去把药热一热,本宫亲自送进去。”
侍女领命去了。凝云适才走入了内殿。
龙胤见状,拉下脸来。“小长子去找你的么?看朕不摘了他的脑袋。”这一转身,他竟有些摇晃,以手扶桌才撑住了身体。凝云觉得他正在发热,却还硬撑着。
“别再说了,你需要休息。”
“不行。现在不行……”龙胤坚持道。
一边龙篪想说什么,被他止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凝云急道,“再这样下去,你……”
“云儿!”他扳过她的双肩,脸色凝重。龙胤从不在人前叫她云儿,凝云心道,今晚的事大概真的不寻常。
“听朕说,现在真的不行。以后朕再好好跟你解释,现在回你的毓琛宫去,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朕跟你保证。”
凝云已经在隐隐地害怕了。然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我不走,不管多么可怕的事,我要在你身边。
“不,我不走。”她坚持道,“我在内殿里待着,不会妨碍你。现在你得把药用了。”
龙胤无奈,只得答应。凝云端上了熬好的药,龙胤敷衍地喝了半碗,就要推回去,见凝云瞪眼,才乖乖地拿碗回来,喝了大部分。
“现在可以了吧?来人啊,带贤妃去内殿。”
凝云走了。龙胤最后一遍与龙篪核对晚上最后决战的准备。他既选择了走这步险棋,就要承担风险。后备保障已十足的做好,计划也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到了决战的时刻,他要叛党全部暴露,再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