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姐姐还能这样淡定,叫我佩服。”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她笑道。凝云注意到,她的怀中不再有白兔了。
“胜负还未分,姐姐笑的早了些。”凝云答道,心头涌起淡淡的不舍。
夫人温暖的笑靥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冷酷和一种残忍的快感。“你当后宫中除了你路凝云,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她冷笑,“瑞安宫居然只有我一人,你不觉得奇怪么?”
“姐姐……”
“你根本不知,毓琛宫围早有皇后的耳目。方才你出逃的时候,就有人来报了。佳妃料定你会来质问我,干脆来个欲擒故纵,放我在这里候着你呢。”
凝云听得身后传来了响亮的笑声。她猛然转头,正是佳妃。看着她狰狞的笑颜,凝云依稀记起了中秋夜那抹红云般的芳华侧影,那像闺密一样娇笑着的美丽女孩儿,那大口喝酒,酒顺唇角流下便用手背去擦的女孩儿。不知怎的,虽然知道终是假情假意,她还是分外怀念那个时候,甚至将它当作最重要的记忆珍藏在心里。
今夜过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伪装的美好,也再不会存在了。
“贤妃娘娘高明的紧,你先去了朋月宫。”佳妃倩然笑道,“想说服珍儿与你一同前来,让她在暗处躲藏,你逼夫人说出真相,她便也听到了,对么?”
凝云不发一语。果然被她们料到了。
颐安夫人冷冷道:“你未免太残忍了。珍儿相信皇后,若让她知道皇后害她,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你从朋月宫出来时仍是独自一人,珍儿不相信你,对不对?你早该料到。”佳妃寒了杏眸,恨恨道,“不过你来了也好。皇上迟迟不肯下旨,我就帮他做个了断。”说完,她与颐安夫人对视了一眼,再开口时语气透着哀伤。
“姐姐下定决心了么?”
夫人注视着不远处的胧洁园,目光回复了凝云熟识的宁静温柔。凝云不禁想,或许,几年前,朋月宫里的那个人,也像自己一样喜欢找安妃倾诉的;或许安妃对珍儿,已如同心灵伴侣一般,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我的决心,自从她回来就已下定了。”她看看凝云,“妹妹还有什么想问么?”
“我……已知道真相了。但仍想问姐姐个问题。”
“什么?”
凝云抑制不住的伤感和失落。“从前……每当我来瑞安宫,来与姐姐聊天时,姐姐可曾真心关心过我,就如同当初对珍儿一样?”
夫人背过身去,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中充满了刻意的坚硬和冰冷。“你已从她那里夺走了一个人的真心,与那个真心比起来,我的真心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何必稀罕?”
“可是……我伤心的时候,姐姐次次让我重燃希望……”
她厌恶地缩了缩肩,仿佛被蜘蛛蛰了一般。“是啊,你每次来瑞安宫,无非是被皇上伤了心。我就是要让你继续爱他,不然如何让你伤心?你妄想取代她的位置,休想!”
凝云不语,只默默地流着泪。颐安夫人沉默许久。“她回来了,我本以为他的爱亦会回来。然而我让你爱上了他,我早该知道的,女子做到路凝云的地步,由不得男子不爱。”
凝云呆了,眼看着她向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在凝云能喊出声来之前,她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凝云跌坐在地上,想要喊叫,却叫不出声来,只得流着泪,看着她慢慢滑倒在地上,眼睛大大地睁着,血流成河。
佳妃转过身去,不忍目睹。
凝云知道,她也流泪了。
“其实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对么?”凝云举眸望着天边那一轮已渐渐隐约下去的红月,问道。
“颐安夫人自杀,是你计划的最后一环。”
佳妃声音中带了些流离的飘忽。“不错。我亲眼所见,路凝云在瑞安宫杀颐安夫人灭口。”
“真有人会相信,我会傻到这个地步么?”
“相信不相信倒无妨。关键是皇上需要一剂猛药,我就给他一剂猛药。今晚过后,我倒要看看他还如何护你。”
凝云仍旧看着颐安夫人,似乎忘了这个女人也参与了对自己的陷害。她记住的只有那无数个午后,她如姐姐一般的温暖呵护,温柔袭人。她不后悔将心里话对她倾诉,她甚至觉得珍儿何其幸运,在后宫中,有来自女人的真心,比来自皇帝的真心,还要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