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可陶开着小汽车,穿貂皮上衣,整日里喝酒,打牌,看上去幸福指数很高,美中不足的是独身多年找不到理想的老伴。
女人如果长得不好,素质却很好,悲剧就诞生了。人的相貌同个人素质一致,才能和谐,正所谓天人合一。
说钱能通神,这话可不准确,钱只能通到见钱眼开的小鬼面前,断通不到真神的面前。花可陶还期待着遇到真神。
我真想告诉她,女人同商品一样,过季就要打折,五十岁的人了,别胡思乱想了,找个小鬼算了,哪里有真神?又怕她嫌我看轻她,有关女人颜面的话万不能乱讲,况且小鬼就好找了吗!
她也算是有钱人了,就算找不到体面的男人,也要找个落魄的文化人,断不会嫁个“走卒健仆”。慢慢碰吧!
改革开放的过程,也是财富重新分配的过程,分到了的认为合理,没分到的或分少了的认为不合理。人的心态在这过程中有了变化,与时俱进首先是指思想上的。
我看到一些新贵呼奴唤婢的丑态了。
我一小学同学,靠着点运气与勤劳,开了家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工厂,另一个失了业的同学,在他的工厂里打工。我和几个同学到他的工厂时,这小业主有些夸张地在我们面前指使那个给他打工的同学,“上茶呀!”过了一会,又指着桌上只有两个烟头的烟灰缸说:“把烟灰倒了。”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是“老板”了。我那被他差遣的同学,神情冷漠地上茶、倒烟灰。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一定不平静,我庆幸还有份薪俸,不然也要受小人差遣。
做生意的人钱可以呈几何状增长,修养可要一步步来。
我知道这些人原本卑陋,一旦迸发,便不免变态。有一天,一个突然发了点小财的同学请我们喝酒,这人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刘云说:“老刘,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应该像我这样一年出去旅游两次,散散心。”他在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告诉我们他有钱了。刘云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我有钱吗?”酒席散了以后,虫子愤恨地说“真他妈能装,穷人乍富”。冷临窗望着那人的背影微笑着对我们说“不是贵族真不行啊”!
一个成熟的社会,财富的积累要用时间、才智与辛苦换取,这一艰辛的过程历练了人心,使人变得厚重。这就如同人去XC,那里空气稀薄,搭飞机去的人会有高原反应,如果坐牛车去,慢一点,让身体有个适应过程,情况就会好很多。
花可陶应该是开汽车去XC的,小有不适,大的方向还能把握。就是说她富了以后,虽然有变化,也还过得去。我几乎没有同她深刻地谈过话,看上去她也不想谈自己。
不知为什么,看到花可陶时,我时常不自觉地想到池春萍。同池春萍分手十多年了,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邂逅的时候几乎没有。她的情况我仅有些耳闻,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想到她,我隐隐有一点愧疚,可又不想承担全部责任,我到现在也说不清当年的离别是对还是错。汉朝的时候,李陵为自己兵败投敌辩解说:“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意思是我虽寡恩于朝廷,朝廷也失德于我。我们都有错,谁也别怪谁。
每当我想到分手时池春萍那忧郁的目光,我就心痛,就连忙把这页翻过去,努力不去想她,只想当下的生活,可她的影像还是时常缠绕着我,忘也忘不了。
忘了在哪张小报上看到的一段话,说我们经常做从高处坠落的梦,是因为人类的祖先曾经生活在树上,时常在睡梦中掉下树来。还有被追逐的梦,是因为先民曾经以追杀狩猎为生,有的时候也反过来被猎物追杀。这话一定有道理,就是说人的意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更不会因为某个个体的毁灭而消失,会很神秘地一代一代传下去。物质不灭定律也适用于意识,犹如慧远和尚说的“薪火”相传。
那时候的池春萍,政治上不要求进步,就是不想当官,经常以照看孩子为借口,迟到早退,对学校领导也不太尊敬,这不尊敬是指不巴结、不逢迎。
她曾对我说,教师干得再好也是教师,犹如医生、科研工作者,只能在专业的领域内发展,顶多评个职称,个人命运与单位领导的关系不大。机关干部就不一样了,机关干部当了科长想当局长,当了局长又想当市长,“骑着驴骡思骏马,官拜宰相望王侯。”欲望与追求是没有止境的,每前进一步都离不开领导人的强有力支持。古人说:“无欲则刚。”后面的意思是有欲就不能刚,我这个教师因为没有“欲”可以“刚”,你是机关干部,路还很长,断不可以“刚”。
她还说女人当教师或是医生是最好的职业,因为这职业没有多少晋升空间,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奔头。所以,不用刻意巴结领导。教音乐的教师又比教数理化等主科的教师好当。音乐课没有硬指标,与升学无关,学好学坏,教好教坏没有人在意。中学二年级以后,音乐课就不上了,把课时让给了主科,要中考了,哪有时间唱歌呀!音乐课只写在课程表上,给上级来检查的人看。教师可比医生要好得多,教师每日里面对的是孩子,看到的是朝气,听到的是书声。医生每日里面对的是病人,看到的是暮色,听到的是呻吟,言行关乎生死,须臾不可松弛。
她认为当今社会的主要矛盾是落后的管理方式同新事物、新思想之间的矛盾。
她讲到了医患纠纷与择校的事,认为医患纠纷是社会矛盾的集中体现,医改把医患双方推到了矛盾冲突的前沿。另外,医学院应该开文学课,多讲讲仁爱、责任、功德。文学的功能是使人心变得柔软。重要的是要淘汰庸医,庸医害命,庸师误人。淘汰了庸师,学生就不用花钱择校了,把庸师留在岗位上等于糟蹋国家的未来。
她还说不闹不处理,使社会戾气蔓延、滋长,是产生“刁民”的推手。为了争利,良民不得不撕下温良的外衣,露出獠牙,现出狰狞的面目,面目越狰狞效果越好。这样处理问题一定加剧社会矛盾。
我很赞同她的论调,并为她不求上进深感欣慰。和谐社会的基础是国民安居乐业,居安思安。总想当校长的老师不是好老师。
我又想起了《红楼梦》,贾宝玉为什么喜欢林黛玉,对品、貌、才都在林黛玉之上的薛宝钗不感兴趣呢?贾宝玉回答说是因为林黛玉从不说“仕途经济”的“混帐话”,如果说了,“早和她生分了。”贾宝玉生性散漫,不拘礼法,受不了别人的管束,离家出走是因为压力太大。
女人不想出人头地受人敬仰,只想安安稳稳过平淡的日子,这种女人才是贾宝玉眼中最可爱的女人。同这种女人在一起生活没有压力,女人这种品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非常可贵。
我们委里有个妇女,在领导面前总是一副媚态,对待非领导,譬如我辈,总是冷若冰霜。我知道她尊重的是权力,同人无关。我敢肯定地说,职场中积极要求进步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市政府大楼里,隔些日子就有女人如何巴结领导的传说。
那一年,市政府组团到欧洲几个国家考察,由市长带队。综合处的工作人员把随同考察的人员名单送给市长审阅,市长看过后,大笔一挥,把机要室送文件的女文书名字填上了,那女文书连个副科长都不是,没过几年,那女的是副局了。
她发迹的过程在政府大楼里流传。说是这市长刚调来时,家眷没有来,市政府给他租了套房子。那女文书给市长送文件时趁机对市长说,“市长一个大男人只身来到我市,工作又忙,家里一定很乱,星期天我没有事,到你家帮你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
我认识那女的,长得不算太好,胯骨挺大的,走路有一点摇摆。人们私下讲这事的时候,听的人都会萌生不洁的念头。
还是讲池春萍吧。池春萍在单位里人缘特别好,经常有年轻的女教师到家里来做客,她们愉快又大方地喊我“姐夫”,我猜想这与池春萍不与人争锋有关。
我妈妈说她诡异,会笼络人,我爸爸不同意,说人缘好是因为品质好,性情诡异的人,人缘是不会好的。我同意爸爸说的,人缘好是因为品质好,不是智慧或心计的结果。
池春萍也不是一点追求也没有,她曾想在学校里搞个舞蹈班,像旧时的文艺队,可校长不同意,中学生的第一要义是升学,没有时间做与升学无关的事,二是舞蹈要有服装,学校没有这笔钱,让学生家长出,又涉及到乱收费,上级不允许。
池春萍的闲精神无处释放,就经常在家里教女儿唱歌、跳舞。起先我看了,还有新奇之感,后来看常了,渐次失去了兴趣,就到楼下的彩票站感受另一种新奇去了。
那时候,我吃过晚饭就下楼,也不告诉池春萍到哪去,开始她还问我到哪去?什么时候回来?后来见我不想告诉她,也就不问了。
池春萍很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很多新潮的时装她都敢穿,她穿的裙子不是比正常人的裙子长一点,就是短一点,头发规整地扎在脑后,一朵有些偏大的假花罩在那撮头发上,每天早晨化妆都要用去半个多小时。她轻易不大笑,告诉我经常大笑眼角容易出褶,老得快,还让我注意点,尽量不大笑,如果有什么好笑的事,实在忍不住笑的时候,就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撑在眼角处,不让眼角的皮肤堆起。
她还爱打扮女儿,丁洋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经常给丁洋描眉,把我的小闺女两眼眶画得黑黑的,还经常逛市场,给孩子和自己买时装。有时候也给我买衣服,虽然不完全合我的意,可也能凑合着穿。她的很多衣服没见她穿几次就送人了,或是压在柜子底再也不穿了。她很快又学会了织毛衣,整天给女儿设计毛衣样式,研究色彩搭配。她给女儿设计的服装构思奇妙,全幼儿园孩子穿的毛衣领口都在人体下巴下面的正中部位,她织的毛衣领口非要走偏,还有扣子也不是居中直线五粒、六粒的。我也说不清效果是好是坏,只是觉得不俗。
丁洋的服装式样引来了一些孩子家长的赞叹、模仿。池春萍为此窃喜,干得更有劲了。她教三岁多一点的女儿双手背在身后挺胸走路,别人看到了,感到好笑,上来搭讪,丁洋不看人家按照她妈妈教的说,“秘书长。”丁洋因为年龄太小,发音不准,把“秘书长”的“长”字,说成了“党”,引得一大群成年人“哈哈”大笑。丁洋由此受到了鼓舞,经常背起双手,做出“秘书长”的样子。
家庭虽有暖意,可在职场上却几无建树,我快到四十岁了,才混了个副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