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权,难怪我父亲常在府中对你赞赏有加。今日我才知道,高家大少不仅术业有专攻,就连五音之律也十分通晓!”耀祖一边鼓掌,一边向家权走去。
要说术业有专攻,那全江南非家权莫属。他年二十有三,早在六年前,就接管了其父高尚书在闽浙交界处的陆运管理权。自家权接任以来,这两个京城外最繁华的地界从未发生过陆运上的争执和冲突。当朝龙颜大悦,赞曰“江浙高尚书,闽南徐侯爷,朕之爱卿也”。
要知道,高府自大沽元年起,便掌管了江南一带的陆运。小到乡里的私贩,大至皇家的兵马粮草,一一都在其掌控范围内。而世家冯府则掌管着江南河海运输,这就是为什么冯高两家一旦联姻,便所向披靡。
“哪里哪里,耀祖,好一段日子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家权拍了拍耀祖的臂膀。
“还是老样子,父亲又托付给了我一项新差事,要我随同江浙董家的商船一同出行,沿京杭运河直达京城。还要将运河所经过的每一个关卡和商户的落脚点记清,以及各港口的运转是否合理.”耀祖见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分外喜悦,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也难怪,冯父如此严谨缜密之人,又怎会对即将继承冯府大业的长子疏于管教呢?
“好了,祖哥!不就是父亲交给了你一些差事吗?人家权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办得稳稳妥妥的了!你还是要沉下心来好好办事,之后我接手的时候也顺畅一点不是?哈?”耀禄向耀祖抛了一个殷勤的眼神。看到一旁的家权使劲憋着不笑,立马脸色一阴。
“喂,权哥,我还没找你问话呢!”耀禄说罢,嘴一噘,眼睛一斜。
“哦?不知耀禄有何指教?”家权也装作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说权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六月份的时候你来府中向我耀恩姐姐提亲,耀恩姐看不上你,你这个夏天就再也没来冯府找我们兄弟玩儿了!说,你躲到哪里去了?”耀禄把手交叉置于胸前,俨然是质问犯人的口气。
什么?原来这个夏天高公子拒绝自己的情意,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被心上人回绝后,他便再未踏入冯府,也再未步进天籁坊。想必,他的心一定被伤透了吧?那位冯耀恩小姐,竟然能让高公子如此难忘神伤,那么世间男子,又有几个会不爱呢?
畔儿再怎么冰冷,还是感触到了一丝钻心之痛,她的手从琵琶上慢慢滑落下来。一不小心,纤长的指甲触碰到了琴弦。
家权本没有意料到耀禄会在此处责备他,可是一想到耀禄本来就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且畔儿姑娘在屏风后,就连家权自己也以为微醺阁只有兄弟三人。
琴弦颤动之声,虽是无心而为,却让人感到寒气阵阵,颇有隐忍之情在其中。
家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并未做出任何解释。他是爱着耀恩,没错;他是在夏天向冯府提亲,没错;他是被耀恩拒绝了,没错。可是并不是耀恩看不上他,而是耀恩已经将他也当成了耀祖一般,像哥哥一样了。离开冯府后,家权整个夏天人都神魂颠倒的。他是消失了,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去“静心”,去了一个叫做离尘寺的地方修养。
至于畔儿,他已经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了。不是早就说明白了吗?畔儿对他是一见钟情,然而家权始终未动过半分情。这已经不是家权第一次这样做了,从他十六岁接管闽浙陆运起,便有无数大沽豪门望族前往高府联姻。就连那些尊贵的小姐们,见过家权一面,都愿以终身托付。
只可惜,家权除了对耀恩动过情外,便再未对其他女子有心过。常有其他公子哥儿笑话家权,说他是“生来一副俊俏皮囊,天赐一身治国本领,怎奈女娲手下失误,捏出一颗无心之男”。
“耀禄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口无遮拦,为兄可是要替父亲教训你的”耀祖说完,抬起了手掌,向耀禄打去。幸好耀禄是习武之人,身子敏捷,立马闪到一边,还做了个鬼脸。
家权并没有尴尬的样子,只是微微地扬起了嘴角“好了好了,咱们就别在这闹了。明天花市就要开张了,这可是我们江浙一年中最美的日子呀!听说好多花商从西南赶过来卖花,我倒想看看深山沟壑之花比起我们河畔溪涧之花有何不同。今日辛苦畔儿姑娘为我们演奏,赏钱我已经交付给尧娘,就算是我请你们听曲,给你们赔罪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去——”家权话落,一个转身,准备离去。
“公子留步”屏风后的女子站了起来,将琵琶放稳。
她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可是她心中却十分不甘。罗畔儿为何人?她可是江南第一美人呀!除了身世不如冯耀恩以外,她相信自己不论才艺容颜都更甚一筹。
耀祖和耀禄明显都有点惊讶,其实耀祖在佳权刚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和畔儿姑娘一定关系非同一般。
倒是家权,还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幽幽地问道“微醺阁现有三位公子,不知畔儿姑娘要哪位公子留步?”
“权哥你就别犯傻了,畔儿姑娘当然是说你罗!我们今日是第一次来天籁坊,还没见着畔儿姑娘本人。不像你,肯定常往这跑,不然怎么如此通晓弦乐。”耀禄一想到今日没能看到畔儿,心中就开始愤愤不平。
“我想见——冯府二公子——耀禄”畔儿姑娘的语气顿时温婉了很多,让人身子软绵绵的。
什么?!耀禄的眼睛顿时张得像铜铃一样大。畔儿姑娘指名要他!他听后浑身像抽风一般,双臂大张,朝天高举,心里道:我就知道我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男儿气质,不然畔儿姑娘怎会还未谋面,就翻我的牌子.不对不对,哪跟哪儿的,什么翻牌子,是叫我的名字。
耀祖疑惑地看了看屏风,再看了看家权,他倒没仔细看耀禄,反正这个弟弟走哪儿疯哪儿。
“家权”耀祖把头挨向了家权,在他耳边说道“畔儿姑娘这是哪一出?”
家权还是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畔儿是想从这个胸无城府的冯二少爷嘴里套话。至于是问关于他的事,还是耀恩的事,那就不知道了。
耀禄趾高气昂地走到了屏风前,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冯公子,请到屏风后来”
这个冯府二少爷虽心思不细,但毕竟年幼,不像家权那么通晓人情世故,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
但好不容易能够见到畔儿姑娘,这样的机会千年难遇呀!耀禄捏紧了拳头,一个箭步,往屏风后走去。
只见眼前的这位女子:
眉是惊鸿舞,乱了多少男儿心肠
眼是月牙弯,载了几多相思泪瓣
耀禄本就初来这样的乐伎坊,再看到了如斯美貌,不禁心神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