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祖哥,快点快点,人家畔儿姑娘都得等不及了!”耀禄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便回过头催耀祖。
罗畔儿可是大沽王朝出了名的乐伎,连京城的王公贵族都时常以微服私访之名,拜访这位江南第一美人。而这位冷美人却扬言此生只在杭州的天籁坊弹奏,不论何许人邀请,绝不去往他乡。大概世间奇美奇才之人,都有一番难以洞察的心思吧!
“急什么?耀禄,我看不是畔儿姑娘等急了,是你急得不行了吧?”耀祖打趣道。
“二少爷还是像个孩子一般”耀祖的贴身家奴福来说道,“我们冯府可是京城以外威望势力仅此于徐府的世家,在江南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二位少爷哪怕是迟了一点,想必畔儿姑娘也不会怪罪的。”
“嗨,我像个孩子?我都十五岁了,都快比哥哥高了好吧!”耀禄说完,立马踮起脚尖,边踮还边走路,一瘸一瘸地像个拐子,“福来,我看你呀,真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你要学学我祖哥,你看他对耀恩姐姐多好,看着就像是两口子。”耀禄还未说完,“啪”的一声,耀祖早已在他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个巴掌。
“再胡说,小心我回去告诉父亲,冯府的一位才子,近日做了一首诗——晨也念佳人,夜也念佳人,夙夜难得寝,皆为罗——”耀祖摇晃着脑袋,娓娓道来。
耀禄一听,知道耀祖在嘲笑他给畔儿写的情诗文采不佳,立马捂住了耀祖的嘴“嘘嘘嘘——”
主仆三人一路打闹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天籁坊的门口。
天籁坊只有三层阁楼,外表是仿着周庄古韵而建,大厅里还特意凿出一条水道,引来西湖之水。如此大手笔,想必是京城贵客出资所建。
“二位少爷请稍等,我去禀报尧娘”天籁坊外的丫头说道。
“怎么,她都不问我们是谁吗?”耀禄一脸茫然地看着耀祖。
“怎么,你还担心她不知道我们是谁吗?”耀祖爱理不理地说道。
是呀,江南谁人不识冯府?冯家的祖辈曾在大沽王朝建立之初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朝天子彼时下令恩准冯府举家迁往京城。只是当时冯府少爷冯岚国一心不舍自己的表妹安岚贞,便以命相要挟,于是这北迁一事便不了了之。无奈造化弄人,安岚贞嫁入姑苏金家后,便因难产离世。谁知冯岚国凭借自己在江南的势力,硬是从金安两家手里夺回了女婴并取名冯耀恩,十七年来视如己出。
耀祖不再搭理耀禄,向前走了一步,仔细地品读着天籁坊大厅前一首无名之作。
信手拈来,弹拨古今多少儿女心肠
朱唇轻启,其实字字皆为啼血良言
“啧啧啧”耀禄嘴中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怎么?哪里又让你犯恶心了”耀祖嘴上问着,眼睛还是盯着那首诗看。
“祖哥,你常说我文不对题,我看这首破诗比我写的还不如!明明是一个让大家听曲儿享乐的地方,哪来‘啼血’二字?”耀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你还不明白?意思就是——如果有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敢在天籁坊惹是生非,里面的达官贵人就得把你打得啼血呗”耀祖刚一说完,福来就立马笑开了,他就知道大少爷准是又拿二少爷开玩笑了。
“祖哥你!好呀好呀,福来连你也笑话我!我就知道你们欺负我是二娘的儿子,祖哥是夫人的儿子,哼!我再怎么纨绔。”
耀禄话未说完,就见大厅里缓缓走来一个年纪约为三十的妇人,略施粉黛,玉臂微摆,石榴裙下,曾经多少王公跪拜。
“见过冯大少爷,见过冯二少爷,尧娘来晚了。畔儿姑娘已在微醺阁等候,二位公子,请——”
耀祖正准备走,突然发现耀禄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尧娘。
“什么?我还以为你就是畔儿姑娘呢,这么说来——畔儿姑娘一定惊为天人!”
“啪”又是重重的一击。耀祖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耀禄,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哥儿,怎么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是自己颇有世家风范,所以父亲才常把家族的事情交给他办。一想到自己得到了父亲如此的信任,耀祖更是挺直了胸膛,步入了天籁坊。
“请二位公子入座”尧娘将耀祖和耀禄安排在了微醺阁舞台正对面。
二人刚坐定,就只听玉手撩弦,如清溪流淌于早春林间,轻快而又不失动感。还未细细听完,溪水之音立马变得低沉和干涩,犹如秋叶覆盖住了水面。
耀祖从未听过这样牵动人心弦的曲子,整个人都把身体往前凑,可惜女子坐在屏风之后,总是不能听得太清楚。
耀禄已经急得快坐不住了,这畔儿姑娘怎么不见人呢?好不容易父亲允许我们外出一次,却只是对着一副画听曲子,真是扫兴!
“这是畔儿新作的曲子,叫做——春去秋来”一个并不算细腻,事实上还有几分冰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好曲子!好名字!在下冯耀祖,冯府大公子,久闻畔儿姑娘才貌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虚此行!”
“哥,你真是睁眼说瞎话!畔儿姑娘躲在屏风后面,哪里见得到她的真面目?畔儿姑娘,我是冯府二公子,你叫我耀禄就行了!不知姑娘今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耀禄追问道。
“我性情本如此,自己也捉摸不透。想见客人的时候他不来我都要主动去府上演奏,若是无心见人的话,就是满堂王公贵戚,畔儿也只是抚琴于幕后。”
她这样一说,耀祖和耀禄竟都无言以对。天籁坊有天籁坊的规矩,而且又有那么多京城望族撑腰,他们是不好多管闲事的。
“姑娘的规矩我并不陌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微醺阁门口传来,冯家二兄弟纷纷转头,家权!他怎么在这里?
家权是江南高府大少爷,之前说的京城外势力最大的是徐府和冯府,紧随其后的就是他们江南高府了。
“高公子?”屏风后女子的声音突然有了些许的颤动,有了一点惊讶和一丝丝的喜悦。
“正是在下,高某方才在微醺阁外听到了这首曲子,虽然乐感鲜明,情感丰富,但是并不完满。”
“哦?不知公子有何高见?”女子的声音夹杂着好奇和兴奋。
“此曲如此短促,上半部分为春之涌动,下半部分为秋之暗流,畔儿姑娘可知自己错过了春秋之间的夏季?既然没有夏季,从春直接就到了秋岂不让人觉得突兀?而没有了夏,秋又怎么会来呢?秋若不来,又何来‘春去秋来’的曲名呢?”家权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听着就像是追问一般。
“家权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耀祖喃喃说道。
高家权是他最好的兄弟,高冯二家同为世家,两家关系非同寻常。曾经二府协商,高冯两家少爷小姐长大后互结连理,让耀祖娶高小姐高家丽为妻,高家权娶冯耀恩为妻。如此一来,便是亲上加亲,这一联手,他们就当真成了权势仅次于王侯的世家了。
“那高公子的意思是——”畔儿姑娘没有一点辩护,似乎家权说的一定是对的。
“既然曲子里只有春和秋,不如就叫它——失夏”家权说完,看着屏风不言语。
是呀,没有比“失夏”更好的名字了。畔儿的这首曲子,他又何尝不知其用心呢?现在已经是秋季了,他是在这个夏天回绝了畔儿的情意。哪怕夏天再怎么缤纷多彩,想必畔儿姑娘都难以体会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