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晨总是这样湿冷,寒气可以深入人的骨髓之中。
风驰一夜未寝,端坐在杏兰斋的书房里,手上拿着一串风铃,时不时地轻抚。
这串风铃还是他当年拜师时,苍穹大师赠与的。那个时候,他常常想如果自己的妹妹还在身边,看到了这串小巧精致的风铃一定会很喜欢。只是现在还未认亲,他就已经和耀恩产生了隔阂。
昨夜耀恩明明就是不信他,虽然她等着自己把手帕拿出来证明清白,可是他怎么可能做到?耀恩是给了他机会,只是他无能为力罢了。
罢了,多思无益。风驰拿起留魂剑,准备去庭院练武。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风驰虽早就察觉到门外有人挪动,可看到耀禄跪拜在外面高声喊他师父时,还是惊了一跳。自己是来复仇的,又不是教武功的,收什么徒弟?
“我不收徒。”风驰冷冷地丢下,绕过耀禄走向庭中。
耀禄一个机灵扯住风驰的衣袂,“别呀!风驰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公平竞争吗?畔儿姑娘因你身强力壮才把手帕给你托你护身,等有朝一日我和你一样厉害了,看畔儿姑娘选谁!”
风驰听后实在无奈,这家伙真是死脑筋,不过倒也纯正,说什么信什么,不像他姐姐。
“我不收徒。你以为你强壮了,畔儿姑娘便会动情吗?”风驰的语气既冷又讽。若是凭借魁梧的身躯就可以征服女人,那为什么畔儿姑娘没有对高公子动情,为什么耀恩根本就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好呀!风驰公子,你居然瞧不起我!我这就告诉耀恩姐姐去!”平日里父亲夫人看不上他,祖哥笑话他,现在连府中新来的守卫也要压他的气势,是可忍孰不可忍!
“慢着!”风驰望着耀禄的背影喊道,昨日自己已让耀恩伤了心,现在耀禄再去告状,只怕小姐又心生嫌恶。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耀恩又这么心疼这个傻弟弟,没准耀禄说几句好听话还能让小姐对自己的态度改观。
耀禄心中窃喜,连忙跑回风驰公子身边,眨巴着眼睛盯着风驰看。
“我今日收你为徒,但若你不遵师嘱,我便.”
“不会的不会的,我听师父的话,我只听师父和耀恩姐姐的话!”耀禄使劲拍着胸脯保证。
风驰点头应允。
“你可有武器在身?”风驰扫了耀禄一眼,发现他并未佩剑。
耀禄嘟着个嘴,一脸不快,“倒是有一把夏禹神剑,去年我生日时厉王爷派人赏赐的,只是用着老不上手,比那木剑还不如。”
夏禹神剑可是圣道之剑,相传千百年前众神为黄帝所造。这个厉王爷可真是有些奇珍异宝。殊不知夏禹剑一旦发威甚至可斩断风驰的留魂剑,但若持剑者功力不深,即便用尽浑身气力,也只觉得笨重难举。
“夏禹剑是圣剑,厉王爷真是慷慨重义。只是你功力尚浅,还需再练些时日才能得其要领。前几日高尚书赠与我一把凌天双刃剑,为师今日便——”
“好好好,既然师父想送徒儿凌天双刃剑作为收徒礼,徒儿一定好生保管,勤练武功!”耀禄说罢,又叩拜了下去。他早就看上了那凌天剑,既有双刃,出鞘便可杀一双,多省力气!哪里想得到,日后这凌天双刃剑真个帮他立了旷世军功,封侯封地。
收徒礼?风驰还只听说过拜师礼,哪里有什么收徒礼?罢了罢了,当年师父不就送给了自己风铃为礼吗?
师父出手真是大方,既然自己得了凌天双刃,不如把夏禹剑送给师父作为回礼。反正夏禹剑笨重得要命自己也用不上,说不定师父功力深厚还能派上用场。“师父呀,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弟子待会便取夏禹剑奉上,搁着也是搁着,还不如重见天日,也不枉圣剑美誉。”
风驰一惊,这可是圣剑,耀禄怎么说给就给了呢?虽然凭借耀禄的功力,想要用上夏禹剑至少也得等二十年,但这毕竟是连苍穹大师都心心相念的宝物呀!
耀禄见风驰迟迟不说话,还以为师父不信,便起身准备飞回韬光阁取剑。
“二少爷别急着飞,二小姐到处找您呢!”奶娘抱着耀慈走进杏兰斋。
风驰见耀慈裹着厚厚的妆花小棉衣,上面绣着的是浴火凤凰,可见二娘对小女期望之高。耀慈一颠一颠地张开小臂朝耀禄跑来,小脸圆滚滚的像个小汤圆一般,风驰看着实在是心里喜欢。
“耀慈,你怎么来了?来,让哥哥抱抱。”耀禄一看到耀慈,便大哥哥上身,挨着地面“刷”地飞过去把耀慈抱起来一连转了好几圈。
“当心,小心吓着妹妹。”风驰喊道,可心中却对耀禄有那么几分羡慕,他虽不似耀祖那般受父亲重视,却心地纯良,又有爱心。和妹妹在一起,照顾妹妹呵护妹妹,耀禄这一点做得比自己好太多了。
耀禄哪敢违师令,马上落地,抱着耀恩亲了亲脸蛋,又咬了咬耳朵,还凑过去假装要咬耀慈的脖子,“大嘴怪要吃肉罗~大嘴怪要吃耀慈罗~”耀禄口中念念有词。
耀恩痴痴地笑着,她最喜欢和禄哥哥玩了,小手扑腾扑腾地轻拍耀禄的脸,“大嘴怪坏蛋,大嘴怪坏蛋”。
风驰看着笑了笑,这是他到江南以来看过最美的风景。
“来,耀慈,我们让师父抱抱,看我们耀慈多听话,多可爱是不是呀?”耀禄也不问师父愿不愿意,走上前就把妹妹往风驰怀里塞。
风驰手忙脚乱的,自己长这么大,哪里抱过婴孩?且又是这么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丫头,只好死死地把耀慈摁在怀里。耀慈倒也不娇气,立着小身子,摸摸风驰的鼻子,又扯了扯风驰的眉毛。还把小手放在嘴中哈了一口气,然后悄悄放进风驰的脖子上,“格叽格叽~”耀慈在给风驰挠痒痒呢!是呀,每次禄哥哥这样逗她她都可开心了。
“师父,你居然.你居然笑了?”耀禄不可思议地看着风驰,自风驰进府来,他从未见风驰笑过,哪怕是被封为江南武督。但是此刻师父脸上荡漾的笑容却是那么柔和,那么温暖,让他觉得比祖哥抱着耀慈时的笑都看着更真切和暖心。
“为师也是人。”
风驰把手臂微微地张开,耀慈正好就躺在了他手臂所围出来的那片空间里,眼睛一眯一眯地竟然睡着了。耀慈应该是这府中最信任自己的人吧?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让他抱就这么乖这么依赖他呢?原来被妹妹依赖的感觉是这么舒心,怪不得徒弟这么喜欢抱妹妹。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个笑,好有兄长的感觉呀!感觉师父其实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呸呸呸,感觉师父若是有妹妹,那个妹妹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过奖了,师父是有妹妹,不过远不如眼前怀里的妹妹那么需要他和信任他。
奶娘见二小姐已经熟睡,也不好再让风驰抱着了。耀禄便让奶娘把耀慈先抱回他住的韬光阁,等妹妹醒了再逗她玩。他还没带妹妹飞够呢。唉,只是下次飞的时候不能让师父撞见,免得又要训斥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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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爷见主人练剑归来,忙上前帮主人更换衣物。
“主人,方才西府二少爷给您送来了夏禹剑。”
“哦?我在庭院练武,怎么没见他人?”风驰把练武的衣服换下后,套上了冯老爷赐的铠甲。虽然暂住在冯府当守卫,可毕竟自己的官职为江南武督,还是要做出个样子才行,且入冬后穿着也暖和。
“二少爷是从后墙飞上来的,所以主人没看到。”
也难怪,耀禄一向行踪不定。
“可还说了什么话?”
“没有,就是在屋里坐了会,逗了逗二小姐。”安爷答道。
耀慈?她不是在韬光阁睡觉吗?
“这个二少爷也真是的,二小姐那么小丁点,他居然抱在怀里翻后墙,还说是让二小姐见识他的‘穿墙术’.”
什么?耀禄又带着耀慈到处乱飞?自己都已经叮嘱过了,还是这么淘气!这个徒儿,总是想在妹妹面前显摆自己的武功,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但是话说回来,要是自己妹妹也在身边的话,只怕风驰也炫耀过无数回了。其实哪里是担心耀慈,是自己嫉妒耀禄可以有妹妹疼,可以有人这么信任他,可以有人一直这么鼓励他支持他。
风驰穿戴完毕,走到了茶几旁,用力一拍案几,夏禹剑便猛地腾空落在风驰手中。
不错,倒和自己有些相投。
风驰拔出夏禹,剑身果真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剑刃锋利而又明亮,遇光时竟比留魂剑遇血时还刺眼。只是,日月之间有一滴血,颜色暗黑,应该是多年前留下未洗净的了。厉王爷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想必当年杀人杀乏了,才把这剑送给耀禄的吧?可他怎么知道今后大沽的江山还用不用得着金戈铁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