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的大厅今日“宾客盈门”,虽坐着的是已有五十年交情的高府世家,可冯老爷冯夫人一看到家权和家丽总是喜出望外,巴不得人家男儿快提亲,女儿快入门。
“世兄的这一双儿女哟,我真是越看越爱呀!”冯老爷手掌轻轻抚摩着太师椅的扶手,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风驰远远地看着老爷似一只慵懒的肥猫。
“是呀,”冯夫人也连连点头称赏,“出落得大方水灵不说,才情品性又不可挑剔,蓝湾,我可真是嫉妒你呀!这天下的好事尽让你给捞尽了!”夫人抿着嘴朝高夫人说道。
高尚书和高夫人青梅竹马,恩爱非常,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再加上家权禀赋过人,家丽温婉持家,谁人谈到江南尚书府不露艳羡之情?
高夫人听了好不欢喜,转过脸看着家丽,“冯伯母如此厚爱你,今日你只给耀祖做了百合粥,可是心有偏袒罗。下次得做双份,听到了吗?”
还是母亲明白自己,家丽心里正念着呢,双方长辈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百合粥早就凉了。
“是,母亲。”家丽朝耀祖望了望,发现他也正对自己点头微笑,不觉心头烧得慌。
“高夫人算错了,何止是两份,是三份。还有我这个小叔子一份呢!”耀禄早就听闻家丽做得一手好菜,白来的便宜赶紧占一点,免得日后祖哥娶进门了没现在这般殷勤。
耀恩不禁笑出了声,就这个傻弟弟,还怕未过门的嫂子亏待他。只怕日后家丽万事都求着他还不成呢。
“耀禄总是长不大。”耀恩将脸凑到耀祖耳旁说道。风驰本来已经习惯冯氏兄妹如此亲密,可不知为何,他现在站在小姐身后看着二人耳鬓厮磨,心中翻江倒海的不是个滋味。
耀祖也只是笑着点头,望着耀恩的时候眼里满是疼爱和喜欢。家丽虽和耀恩是好姐妹,也知道耀祖心里是爱极了这个表妹的。可自己都是快过门的媳妇了,耀祖竟没想过给她半点温存,不觉有些微的醋意。
两家人相聊甚欢,突然银楼的韩伙计跑到耀祖身后说了些什么,耀祖神色立马慌张了起来。
银楼是冯府在三十年前就开设的一处聚宝地,专为富贵人家定做各类金银首饰,自家女眷的首饰也一律从银楼拿取。
“怎么?韩伙计来了?”老爷见耀祖神情不悦,连忙问道。
“回老爷,楼里给大小姐定做的玉兰耳坠。不见了。”韩伙计怯怯地说道,不敢抬头望老爷。
玉兰耳坠是耀恩为了下月赴高府家宴特意托耀祖去银楼定做的,虽然她穿戴的首饰早已有了好几个箱奁,可唯独少一对兰花形状的耳坠。
韩伙计在银楼干了二十五年,不辞辛劳,兢兢业业,怎么这次却疏忽了呢?耀恩并不想因此事为难韩伙计,这次的耳坠丢了,银楼再赶一对便是了。只是耀祖本想用这耳坠讨耀恩欢心,哪里料到来了这么一出,连忙起身准备告辞。
“这几月银楼事务繁多,因丝绸庄董家接待皇亲,只要是摆出来的碗箸器皿,通通都来银楼做成金的银的。耳坠太过小巧,一时被风吹跑了或是放在哪里被压着了都不容易找到,还请父亲允许儿子去一趟银楼帮韩伙计找找才是。”
家丽一听,急得都坐不住了。好容易自己来一趟,还特意给耀祖做了粥,怎么又因为耀恩的事情把她全抛在脑后了呢?
冯夫人看了看耀恩,脸色阴晴不定。她虽不反对兄妹二人关系亲密,可耀祖也不应该为了耀恩就把这个未过门的媳妇撂在一边吧?耀恩已经推掉了家权,难道耀祖还要为耀恩把家丽也撇开不是?
“没事的祖哥,我跟着韩伙计去一趟银楼,你就好好地陪着家丽吧。要是你把我嫂子惹急了,我可不放过你!”说罢,起身向众位长辈行礼告退。
家权见耀恩起身,连忙放下茶杯,“耀恩,我陪你一同去吧。”
冯高二府长辈听了好不欢喜,就得让家权和耀恩多待待。感情嘛,是可以培养的,聊着聊着就到一块了也未可知。
耀恩点头应允。两人刚走到大厅门口,突然发现风驰一直紧跟耀恩身后。也难怪,风驰已经是大小姐的守卫了,平时出府风驰都要跟在自己身后的。
冯夫人怕风驰碍了两个人的好事,说不成体己话,便笑盈盈地说道:“风公子就不用跟去了吧?天色还早,又有家权陪着耀恩。”高夫人也点头赞同。
冯二娘知道风驰一心想要保护耀恩,再加上前几****又收耀禄为徒,二娘心里头存了不知多少感激,连忙给风驰帮腔,“风公子跟着倒是妥当些,一月前在花市谁也料不到竟窜出了那么多地痞流氓。”
风驰知道二娘是在护着自己,自上次收耀禄为徒后,二娘时不时地开小灶给他做可口的家常菜,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有娘疼。
夫人和二娘说得都在理,就差耀恩表态了,带不带守卫都不是什么大事,之前没有风驰的时候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风公子今日就在府中好好歇息吧,权哥陪着我就够了。”
“师父呀!”耀禄朝三人背后喊去,风驰心中一喜,果真收了个好徒弟,关键时候知道帮师父一把。
“师父,你就别跟着搀和啦,一会儿还要教我舞剑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耀禄愤愤地说道。
好嘛,自己倒是收了个好徒儿!既然有高公子陪着,风驰也无需担忧过多,他向家权抱拳叩首,望他照顾好耀恩。
“放心吧,风驰兄。”家权将手放在了风驰的肩上,转来又落在了耀恩的肩上,只轻轻地往怀里一拉,二人的距离就不知近了多少。耀恩倒也没反抗,众目睽睽之下就任由家权搂在身旁,走出了冯府。
“我看呀,这两个孩子,有戏!”冯夫人朝高夫人挤眉弄眼的,她第一次看见家权把耀恩搂着,虽有些失礼,但毕竟都是自家人,还是亲热点好。
风驰只知高公子上冯府提亲被拒,却没有料想到小姐其实还对高公子有旧情,心中一顿不快。其实家权无非是想试探风驰对小姐的情意,而耀恩,就是想让风驰吃醋。刚刚在守卫脸上露出的转瞬即逝的不悦,让耀恩竟心里喜滋滋的。
家权和耀恩站在失而复得的玉兰耳坠前,看着那被董家银盘压扁了的银耳坠,实在是欲哭无泪。二人许久不说一句话,倒像是来银楼开耳坠追悼会了。
“没事,”家权一手揽着耀恩的肩,刚才耀恩那么温顺,他还以为耀恩真个对他有意思。“虽这个戴不了,左右耳坠的模子还在,赶明儿让韩伙计再催人打一对。”
耀恩将家权的手从自己肩上缓缓拿开,“还有十天就要去高府赴宴了,光这对都精雕细琢地赶制了大半个月。”
“耀恩——”家权把她的身子扳到自己面前,“没有人会在意的,真的,不管你戴什么都很美,你戴什么我都喜欢。”
说得倒轻巧,好像人耀恩是为他戴的一般。刚才她都将自己的手挪开了,他还想人怎么表态?
“罢了,我把这带回去给灵犀吧,虽然样子不好了,好歹是上等的银子做的,她戴着也养养耳朵。”
家权见耀恩还是打不起精神,心下也高兴不起来。他实在是纳闷,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尚书之子,却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开心?可风驰就是在庭前舞了一会儿剑,耀恩的脸上就大放光彩。刚才他试探风驰的时候,明显感到风驰脸上一闪而过的妒意,虽然他在强力伪装,可却逃不过家权的眼睛。那种神情,他在耀祖的脸上见得多了去了。每次家权来冯府见耀恩时,耀祖的脸上就有那样的表情,只不过比风驰的更加显山露水罢了。
韩伙计深知自己失职,尽管小姐不怪罪,只怕跟着回府中老爷也要怪罪,再加上银楼现的确人手紧张,便没有跟着家权和耀恩回府。
二人一路并肩而行,没有只言片语。
回到冯府时,正好是晚饭时候,耀恩借着身子不快为由,回房休息了。冯老爷本就宠溺这个女儿,外加今日耳坠的事情又心生愧疚,便允许了。
倒是灵犀,拿着小姐给的玉兰耳坠把玩了好一会儿,欢天喜地的。其实只有一只耳坠被压得有点扁,另一只还是完好的。风驰在灵犀身旁用余光看着耳坠的形状、雕刻的深浅、上色的轻重,全然记在了心上。
饭后,二娘、耀禄和风驰一行三人一齐走往西府。
“二少爷可知杭州除了府上的银楼外,哪里还有卖纯银的地方?”风驰问道。
耀禄哪里懂这些名堂,抓耳挠腮了好一会,还是想不出来。倒是二娘关切地问道:“风公子可是要打什么银器?”
“倒不是什么大的器物,无非是一些小玩意,好久没雕刻了,想拿块银子练练手。”
耀禄一听,师父真是才艺过人,以为他只会舞剑,没想到还会做银器。“师父,你做对银镯子给我呗,我拿去给畔儿姑娘带,你可别跟她说是我让你帮忙的啊!”耀禄两手掌着师父的肩,依偎在风驰的身旁撒娇道。唉,过了十五年没有父爱没有哥哥疼的生活,平白捡了个十项全能的师父,划得来,划得来。
“你又胡闹了!人家风公子做的东西,平白无故为何给你?再说了,老爷上次在杏兰斋就嘱咐你兄弟二人不可和风尘女子走得太近,你都当成了耳旁风吗?”二娘教训完,又转来像风驰说道:“我嫁入冯府的时候,家里给陪嫁了几锭纯银,若公子不嫌弃,我今晚便派丫环送到杏兰斋。”
二娘为人淳厚又心思缜密,猜想风驰无父无母又漂泊在外,只怕身上没有什么银两。其实上次在杏兰斋冯老爷早就赏赐他一百两银子了,只是他听闻逐总管老母病重,便托人背地里接济去了。做了好事,既没留姓名,也没现真人,逐总管当夜还以为是天赐赏银,哪里想到是有人丢到院子里去的。
“如此甚好,谢二娘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