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留步!”
风驰?他怎么跟来了?
耀恩本不想搭理,可风驰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且方才也自我劝慰了一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弄得如此小家子气。
她缓缓转过身,脸庞在朦胧似雾的月色下,看着竟和风驰一样冰冷和漠然。都说主子带着下人走,怎么自己反而被风驰给牵着走了呢?她静静地打量着风驰,虽然低着头,抱着拳,弓着腰,可是从盔甲内透出的肃穆,还有浑身散发着的刚强之气,都让耀恩觉得风驰一点错都没有。
错的人,是自己。是自己识人太浅,却失陷太深。
“小姐要回房歇息了,风驰公子要说什么改日再说吧!”灵犀总是这么护主,她的脸早就气得又红又鼓。在知道风驰私藏女子的手帕后,灵犀便认定他就是那个痴于美色和靡靡之音的外乡人。大庭广众之下,让小姐情何以堪?现在又找****求小姐原谅,倒真是仗着自己救了小姐一次就为所欲为了。
“灵犀,不可失礼”,耀恩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却没有责罚,她早就习惯灵犀对自己的保护了。
灵犀虽闭上了嘴,却使劲地瞪着风驰。可惜的是风驰一直都额头微低,看着耀恩的裙摆,眼神迟迟没有上移。
“我今日困了,想必公子舞剑也累了,有什么,明日再说吧。”耀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却发觉每个字都是那么的生硬,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一般。说罢,耀恩慢慢地转身,灵犀见主子不搭理风驰,一时得意非凡,挽着耀恩的手大步流星地往东府走。
“小姐!”
身后发出的铠甲触地之声,让耀恩突然心头阵阵发痛。他居然下跪了?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是一个位高望重的武督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下跪?为什么总是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样?
灵犀往后偷看了一眼,发现风驰跪在二人身后,像一座铜像,不悲不喜,不媚不鄙。这个风驰公子,怎么这么奇怪?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才与小姐相识半月,虽是主仆,可在府中还没有向主子行如此跪拜礼的仆人呢!
“还求小姐听风某解释。”
求?耀恩顿觉寒意从身后袭来,漫在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讽刺和扭曲。到底是他有求于自己,还是自己有求于他?他入府十来天,自己的心就悬了十来天。担心祖哥挖苦他,耀禄闹着他,父亲怀疑他。是自己该求他吧?求他不要让自己如此辛苦和迷茫,不要为他的举动所动。这还只是十来天呀,要是日子久了,她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风驰虽不了解主人的性格,可却没想到耀恩的性子如此细腻甚至是执拗,想必是平时老爷和大少爷太疼爱的缘故。
“你且说——”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不是说好不在乎的吗?那他多说一句又何妨。
“回小姐,风某并未给畔儿姑娘任何信物。”
还以为他要死皮赖脸地解释一番呢,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对,自己刚才说了气话,说不知风驰公子给了畔儿姑娘什么。这么醋意十足的话,耀恩现在想来都双颊发烫。
灵犀见小姐动了恻隐之心,马上转身伸出手,“好,既然风公子没给畔儿姑娘信物,那可否让小姐看看畔儿姑娘给了公子什么信物呢?前些日子我还听二少爷说畔儿姑娘这也美那也美,连换下的罗袜都是香的。今日倒是让我们主仆都见一见容貌才是!”
灵犀又这么咄咄逼人了,都是自己惯出来的。不过也好,若是风驰愿意给她看畔儿姑娘的手帕,便足以表忠诚之心。耀恩还是背对着风驰,等着他的回复,这可是第二次机会,也是今晚最后一次机会了。
风驰实在没有想到耀恩身边的这个丫环如此刁钻又难缠,平日对小姐服服帖帖的,怎么对他一个武督如此蹬鼻子上脸?手帕现就躺在自己腰上的留魂剑暗格内,可那上面画着的是他们两兄妹的娘亲,和耀恩几乎一模一样的岚贞夫人呀!且这张手帕和耀恩手上的那一张又是能合二为一的。他的手帕画的是岚贞夫人正面,耀恩的是岚贞夫人背面,上次他看到那张手帕的时候便悟出了其中的玄机。
且不说小姐看不看得出手帕的玄机,光是手帕上女子的正面,只怕都会让她心生误会,以为自己爱慕她。
可是他没有,他应该没有。
“怎么?不敢了?”灵犀揪着风驰的小辫子不放。
耀恩低着头笑了笑,他一介武人,心是铁打的,哪里是一个丫环逼问就能说出来的?畔儿姑娘给他的私物,他不愿意示人,多么珍贵的东西呀,哪怕只是一条帕子.
“我知道了,灵犀,我们走吧。”
“小姐,不能这么放过他.”
“灵犀,走吧。”耀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看到风驰跪在面前会觉得高他一等,谁知道真正与他对视时,才觉得自己是那么地不淡然。
可是她哪里知道,风驰比她强的,无非就是装淡然。要是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一来不是他的性子,二来也完成不了肩上的使命。
麻木,耀恩心想,原来风驰是这么麻木的人。在过去的日子里,不论是祖哥旁敲侧击地挖苦他,还是父亲时不时地派人前往杏兰斋打探,抑或是今天私物被发现。这么多对他不利,足以让他怒发冲冠、摔门而去的事情,都没能让他皱一皱眉头。
“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耀恩盯着灵犀,明知道是徒劳,灵犀却比她还在乎。若灵犀是个小姐身,只怕早就倒追上祖哥了。
“哼!”灵犀强压住怒气,重新挽着小姐,巴不得直接飞到东府,免得后面有人跪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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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驰自知这次自己完全处于下风,不论小姐听不听他的解释,他都不能弥补这件事给小姐带来的伤害。
他一直跪着,目送耀恩离开,估摸着主仆已经走到惠婉楼了,才起身。
高公子?他怎么会在自己身后的小亭里?风驰见亭内的桌上摆了一壶酒和两个白釉的小酒杯,在夜色下显得分外雅致。
他和家丽是唯一两个看到这张帕子的人,他虽不能确保兄妹二人的为人,但以此相要却也不至于。只是自己该怎么向高公子解释?他可是曾上冯府提过亲的,若告诉他手帕上的女子就是耀恩,那又置二人交情于何处?
“手帕的事情,我已经嘱咐家丽了,只有你我她三人知道。”家权娓娓道来,没有一丝居功的语气。
“谢高公子出手相助。”
“手帕上的女子应该是——岚贞夫人吧?”
风驰眉头微皱,身子也颤动了一下,右手将留魂剑握得更紧了。怎么可能?他为什么没有怀疑手帕上的人是耀恩?岚贞夫人,他竟然说得如此平静。殊不知,这颗小石子早已在风驰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家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痴望着远方。“手帕的颜色已经褪得很厉害了,女子身上的衣裙也是二十年前的花式。虽然脸蛋和耀恩几乎一样,可是那样的衣服,我只见耀恩穿过一次——在岚贞夫人的祭日上。”
这个高公子果真聪慧非常,看来今日才是遇到了对手。
风驰负手而立,无话可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高公子都猜得一清二楚了,只要他听说过当年岚贞夫人曾怀双生子的故事,便可将眼前这个热血男儿的身世公布于众。
“要说当年岚贞夫人的名声可不止是在江南打得响,在大沽的许多地方都有人听说过夫人。淮南侯金老爷也是在一个当铺里看到了岚贞夫人的画像,才来江南寻觅的。”家权望着风驰,发现他听完自己这番讲话后,脸色缓和了一些。
风驰不知高公子是心知肚明却不说出,还是的确没有往那方面想。不过现既有个台阶下,自己就不要好歹不分了。“高公子说的是,当年风某在云南的时候,有小摊贩贩卖些拨浪鼓、手帕一类的玩意儿。风某见这手帕上的女子温婉端庄,便买下了。”风驰没想到自己也能撒谎不眨眼,谁让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若是他因为手帕这件事被驱逐出府,那么一切都荒废了。
家权冷笑了一声,在晚秋的深夜,听着让人后脊发凉。
风驰不禁捏了把汗,高公子虽给自己台阶下,可并不代表他就相信自己所讲的话。说不定,他是想套话呢?
“没想到风驰兄一介武林高手,竟会挑选这样女孩儿家的玩意儿,想必就是真拿畔儿姑娘的手帕和公子交换,公子也是不允许的。”家权刚说完,突然内心一阵懊恼。帮风驰脱险,借畔儿之名,而现在开起风驰的玩笑,也要把畔儿扯进来。既然那么喜欢把畔儿挂在嘴边,当初拒绝人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