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恩虽嘴上不说话,可是耀禄已经从姐姐劝诫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是呀,这是什么地方?江南恩公府邸。舞剑者为何人?新上任的江南武督,冯小姐的贴身守卫。
一介习武之人,居然宝剑里私藏着一条手帕,这是多么匪夷所思,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啊!难道风驰早就心有所属?又或是在这短短的数十日中,风驰已经在杭州有了一段风流韵事,也未可知。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抗拒这样铁血阳刚的男儿呢?若是连耀恩都能够动情,那别的女子就更不消说了。只是,这条手帕的主人到底是谁?
杏兰斋里开始充斥着议论之声,风驰自入府以来,一直都不苟言笑,正义忠直。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更是让人胡思乱猜,想入非非。
耀恩遥遥地望着风驰,他的眼神似乎想倾诉什么,又带一丝苦楚。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看着主人,没有任何解释和反抗。
手帕正好落在了离家丽不远处,她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捡起来。
“家丽,快告诉伯父,这手帕上写的什么?”父亲没有直接问风驰,而是问起了他更能信任的世交之女家丽。
家丽看着耀恩,眉头微蹙,“这。这个还是让我哥来看吧”说罢,向家权示意。
“来,让为兄鉴定一下。”家权拿起手帕,才瞄了一眼,便嫌弃地塞到风驰的怀里。“唉,风驰兄,这等手帕,还是藏着别让人看见才好。不然有碍公子尊名!”
风驰盯着家权,面露不解之情,不过转瞬间就明白其实高公子是助他脱险。
“怎么?这手帕上可是写了什么?画了什么?”父亲眉头紧皱,似乎一切出现在冯府的新玩意儿,都会对他构成威胁。
耀恩还是照样抿着酒,多说无益,她倒想知道这手帕为谁所赠,风驰又如何解释。
“回伯父,我本以为风驰兄为人光明磊落,只爱舞刀剑,不爱章台柳。谁知这手帕竟然是天籁坊罗畔儿姑娘所送。”
家权话音一落,杏兰斋立刻唏嘘声一片。没想到如此冰冷之人,竟也好女色?
这倒好,现在风驰不必为难,所有的目光纷纷转向了冯大小姐。有疑惑,有期望,有嘲讽。好个贴身守卫,即使武功高强,为人也不过如此。丫环们背地里早就嚼过舌头了,有的说风驰那方面不行,有的说他酷爱男风,还有人居然说他其实是个道士,早就出了家。亏得是风驰从来不闻闲碎语,因此下人们说着说着也就抛到脑后了。
“什么?畔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去天籁坊,她都不曾给我任何信物,怎么却把自己的贴身手绢给了风驰公子呢?”耀禄气得直拍桌子。
老爷侧着脸望了望耀禄,二娘也忙拉着耀禄的衣袂,“乖儿子,别这么张牙舞爪的,老爷还没说话呢!”
耀祖本想趁机攻击风驰几句,反正风驰正处于弱势地位。可这家权把畔儿姑娘说成是风尘女子,而自己也曾给姑娘捧过场,要是言之过多,只怕父亲也要怪他不务正业。于是乎,他只好坐观其变。
“怎么,你认识?”父亲问耀禄,“那你也应该认识吧?”父亲又转过头问耀祖。
“回老爷的话,妾身也认识呢。”夫人说道。
“哦?你也认识?”
“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罗畔儿姑娘可是天籁坊的招牌呀,去年您过寿,她还为您弹了曲儿的。当时我看这姑娘端庄大方,谈吐不凡,便知她品行和才情都与其他乐伎不同。”
老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哦,是她?看来她是对风驰有意罗?风驰你既然把畔儿的手帕塞进自己的剑鞘,想必也是对她有情吧?啊?”
风驰早已把手绢重新塞回剑鞘里,恭恭敬敬地等待着老爷的问话。
耀恩继续抿着酒,可这酒水却越喝越苦,越品越涩,害得她都呛出了一滴眼泪。畔儿姑娘?江南第一美人,婀娜的腰肢,曼妙的容颜,修长的手指。冯耀恩,你怎么可以心胸如此狭隘,轻易嫉妒她人?耀恩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披肩,突然觉得自己是一颗低到尘埃里的沙,全然没有当时拒绝家权时的那种气魄。而风驰则像一阵微风,哪怕那么的轻柔,都可以将她卷个天翻地覆。
不过是自己的守卫罢了,爱上谁是他自己的事情,管这么多做什么?自己本来一出生就带有寒疾,身子骨在冬日分外地弱些,还嫌操得碎心不够吗?
“回老爷,此物的确是畔儿姑娘给我的,但只是姑娘托我给她保平安,并无它意,还望老爷明察!”风驰的声音还是没有一点不安,也没有一点愤怒。
耀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在晚秋泻下的月色中显得些微凄凉。自己的风驰守卫,应该是一个冷血的男儿吧?不然怎么会对罗畔儿这个江南第一美人都无动于衷呢?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老爷,前日高少爷带我前往天籁坊听曲儿,畔儿姑娘辗转找到我。姑娘听闻我身体强健,武艺不凡,便托我将她的贴身手绢随身携带,使得她也能体力渐强,免于病痛。”
“哦,果真如此?”老爷继续追问道。
“要说我小的时候,祖宗辈也流传过这样的治病方子。只是畔儿姑娘这么年轻,怎会知道这一民间医方?”二娘小声地问老爷。
“这算得上什么?畔儿姑娘在天籁坊,哪日不见天南海北,年长年轻的过客?那些人见了畔儿姑娘的美貌,巴不得掏心掏肺把祖宗八辈的故事都讲出来呢!”耀禄说道,还是愤愤不平。自己上次见畔儿姑娘不就把兄弟姐妹的身世为人都说出去了吗?
“耀恩,风驰是你的下人,你怎么看?你要怎么处置?”父亲很明显已经被众人说服了,想把耀恩当个台阶来下,顺便也给爱女做个顺水人情。
“回父亲,风驰虽是我的下人,但只是负责我的安危。他离了冯府后,要去哪儿,干些什么,畔儿姑娘给了什么”耀恩顿了顿,看着风驰,“抑或是风驰公子又给了畔儿姑娘什么,我一概不知,也没有异议。至于如何处置,若是父亲处置他,岂不是伤了父子感情?”
“哦?此话何来?”冯老爷质疑道。
“要说这畔儿姑娘是风尘女子的话,只怕在座的少爷都难逃一劫吧?畔儿姑娘只不过是有求于风驰公子,才将手帕送上。而有些江南富少一出府便往这天籁坊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知道赔了多少银子进去。”耀恩还未说完,就看到耀禄在那里张牙舞爪地背着父亲朝她打哑语,嘴巴长得极大,面部表情也是夸张地有些吓人,待耀恩仔细看了看,方知他应该是在说“别说啦,拜托——”
耀恩心底一笑,这样一来,耀祖、耀禄和家权,谁都别想逃。虽说家权并不常去天籁坊,但畔儿姑娘对家权却又格外殷勤。
“若是父亲要责罚风驰兄,还请父亲将儿子一起责罚,以戒众人。儿子以后定当少出入此类场所,多放心思于治家治业”,耀祖见形势不对,自己也被拉进了浑水,只好先出面请罪。
“伯父要是惩罚风驰公子和耀祖,便将我也一起罚了吧,我去的次数可比风驰多得多。唉!只怕今日我是难以走回高府了。”家权也向冯伯父施压。
“父亲呀!小儿也不敢啦!”耀禄鬼哭狼嚎地扯着父亲的袖子,像个顽童一般扭着颀长而健壮的身子,倒是把身后的小厮丫环笑得前仰后合。
“好了好了!为父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不过是畔儿姑娘有求于风驰,要是风驰真能医好畔儿姑娘的病,不也是众望所归吗?至于家权,你的事情伯父可干涉不了,但是耀祖和耀禄!你们若是再沉溺于歌舞美色之中,我定家法伺候!”父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耀祖和耀禄恭敬地齐声喊道“是,父亲!”
“我也乏了,今日风驰舞剑,大家觉得如何?”老爷环顾了四周,询问道。
“好!好!”
“风驰公子乃神人也!”
“再来一段!再来一遍!”
赞美之声不绝,老爷顿觉脸上有光。
“好,风驰自入府以来,屡创奇功,保我冯府老少安康。来人,把高老爷定做的武督玉符拿来,窦门房,赐风驰赏银一百两!”老爷令下,众人皆欢呼喝彩
真是费解!父亲是疑心重的人,怎会把这样一个重职赏给才来冯府半月的风驰呢?风驰在府中的威望往上直飚,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承蒙老爷赏识,风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抱拳叩首。
“高兴吧?恩?”老爷将一手懒散地搭在耀恩的肩上,在她的耳旁轻声问道。老爷喝多了,眼里全是醉意和柔情。冯老爷见耀恩没有答复,索性一只手捏着耀恩的下巴,轻轻地摇了摇,“贞儿呀,今日,你高兴了吧?”
“老爷,老爷!这是耀恩,是岚贞夫人的女儿,不是岚贞。岚贞是老爷您的表妹,生了耀恩后便难产离世了,您今日喝多了!”夫人将老爷的手从耀恩脸上拿开,脸上有些尴尬。
是呀,耀恩虽然叫老爷父亲,可其实他只是表舅,尽管他把自己视如己出。可是每当他不清醒的时候,耀恩又成了那个亡妹,成了那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
散席后,耀恩内心有些失落,没有理会风驰。家丽好容易逮着机会去黏耀祖了,倒是家权不知去了何处。老爷夫人们都已回房安寝,下人们也陆陆续续散了。
西府,恢复了本该属于它的冷清和寂静。
“姐姐姐姐!姐姐留步!”耀禄鬼鬼祟祟地蹭到耀恩的身旁,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风驰公子是你的下人,你帮我打听个事儿呗——”
“什么事?”
“你让他帮我问问畔儿姑娘——到底是什么,让她错选了风驰,而没有选择我!”他愤愤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耀恩一看,这个十五岁的弟弟,都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了,一时心生怜爱之情。
“这你还不明白吗?”耀恩也故作玄虚地凑到他的耳边,“因为你是冯府二公子,畔儿姑娘哪敢高攀呀?况且你的武功赶风驰还差一截,也不像他那般强壮,她有事也求不到你呀!”
“奥~~”耀禄把嘴巴张得极大,耀恩都看着有些愣住了,怪不得耀慈常说禄哥哥是大嘴怪。
“我也觉得如此,我毕竟身份尊贵,和常人不同。待我想个办法,既能让畔儿姑娘觉得我和蔼可亲,又能让她钦佩我的功夫!谢谢姐姐指点!”说罢,立马飞走了。
耀恩也难得管他,和灵犀直接回东府去了。
“小姐请留步!”
风驰?他怎么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