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权因最近无公务在身,便将时间都抽出来陪风驰四处走访,上到高府、衙门、天籁坊,下至市井民巷,全都留下了二人的足迹。虽只相处了十天不到,可是风驰明显感觉高公子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为人谦和有礼不说,光是这十天的陪伴和讲解,都将高公子的耐心和见识一展无遗。
这样上等的公子,耀恩为什么会拒绝呢?如果连高公子都入不了耀恩的眼,那么他一介武夫若是想讨得佳人欢心,更是痴人说梦吧?风驰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趣,此行又不是来讨耀恩欢心的,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呢。
“畔儿姑娘早就听闻风驰公子英勇无敌,想一睹公子真容,方才她见了你,就把我这个熟客给撂在一边了。”家权笑着说道,心里既觉得畔儿可爱,又觉得自己好笑。明明拒绝了畔儿,何苦又把她搬出来开玩笑呢?
“高公子过奖了,畔儿姑娘本是风月场打拼的女子,刚才不过是迎接新客,走走过场罢了。”风驰本来就不近女色,再加上从小跟着师傅习武,训练电掣军,身边一个女儿身都没有,他早就认定自己此生不会对女子动情了。哪怕是畔儿这个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乐伎,在他的眼中,无非就是张浓妆艳抹的画皮。
高家权听后笑而不语,也许这就是绝大多数天籁坊的客人对畔儿的看法吧?可是畔儿也是女人,也会动真情,她对自己的一片赤诚和钟爱虽不为人知,但家权如此细腻体贴之人,即使在拒绝畔儿后都心痛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畔儿看来,家权花了整整三个月在离尘寺静修,完全是因为他被自己痴爱的冯大小姐所弃。而其实这段时日他对畔儿的思念和愧疚,比对耀恩的感情少不了多少。这些情怀,多说无益,等它们都慢慢在内心沉淀、腐化了后,心自然就不会痛了吧?
冯府。
“数日前风驰公子救下耀恩,之后又护救高世兄有功,今晚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各位愿意捧场否?”冯老爷说道。
“有什么吩咐,父亲说就是了,只要父亲高兴,耀恩高兴,有什么是冯府不能办的。”耀祖道。
耀恩朝耀祖微笑了一下,这是她对耀祖的溺爱最常见的回应。而耀祖只要讨得了这个笑,一整天都兴高采烈且充满动力。
“好,今晚我冯岚国宴请大家在杏兰斋一聚,共同赏晚秋之月,如何?”
“好呀!我也有一个提议,不知冯伯父能否批准?”家权问道。
“你是世交之子,冯伯父我当然是有求必应,说吧!”老爷道。
“好,还是伯父爽朗!竟然今晚在风驰公子的住处赏月,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一展奇才,为我等月下舞剑?”家权说完,瞄了耀恩一眼,耀恩只作看不见的样子。风驰虽是她的随从,但又不是只听她一人的命令。
“哦,听哥哥这么一说,我也迫不及待了!风驰公子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家丽特意拉长了语调,往耀恩这的方向瞅了瞅。“难不成这也要请教主人吗?”话音刚落,厅里的丫环们就捂着嘴偷笑起来。看着如此雄壮威武的勇士,竟事无巨细,都得听从一个娇小的女子。
耀恩没有做声,只是用余光看到耀祖脸上着急的表情,他似乎很想耀恩此刻说些什么。只有耀恩开口,他才能看看到底风驰有多听从于大小姐,而到底耀恩对风驰又有多少的了解。
耀恩转过脸稍微示意了风驰,他果真还斜着眼看着自己在等她的命令,这个傻子!父亲本来就答应满足家权的要求,而家权家丽又是世交之子,难道他还想拒绝不成?
“竟然是冯老爷和高公子高小姐的要求,那么在下必定应邀!”风驰说罢抱拳不动。
大厅里的人都在仔细看着风驰,他今日穿上了父亲特地给他置办的盔甲,一副英姿勃勃,志在必得的样子,着实让整个大厅都洋溢着凯旋而归的喜悦。
时间,静止了。风驰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
“好了,风驰”,耀恩轻轻地举起了茶杯,“快下去准备吧。”
“是”。
话音刚落,大厅一阵哄笑,比刚才厉害了许多。就连冯夫人和家丽都笑得前仰后合,耀祖刚才还板着脸呢,听了后也无可奈何地苦笑了。
“原来呀,这风驰公子不只是等你允许他舞剑,还等着你喊他下去呢!”家丽边说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
“这个风驰公子,就是死脑筋,这么听我姐的话。不过姐姐呀,他再怎么听话也没有我听话是不是呀?”耀禄大摇大摆地走到耀恩跟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是舞剑,又不是什么大事,今后大家想看,和风驰公子说一声就是了,哪里还需要再问我?风公子在府中待了快一个月,他是什么样的为人大家还不清楚?哪次不是不吝武力,有需必上?”耀恩微微笑了笑,说道。
“承蒙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关照,能为冯府尽绵薄之力,是风驰的无上荣耀。”
风驰也意识到今天自己反应的确有些迟钝,不如人意,只是斜瞥了一眼,看到耀恩轻松无事的样子,便也没有多言。
家丽无非也就是拿好姐妹开开玩笑,众人也并没放在心上,都各自回房准备收拾收拾,赴约杏兰斋。
酒足饭饱之后,冯老爷微醺地看着风驰,再看了看耀恩,发出了几声阴笑,若不是坐在老爷旁边,也难以听出来。
“风驰呀”,老爷将手重重地按在风驰的肩膀上,眼光却越来越犀利。“你数日前救下小姐,这几日又已经踏遍杭州,熟知了官府公务。你,不可多得的人才!”说罢,笑得浑身颤抖,让人有些害怕。父亲的威严和****总是在他笑的时候才能耀恩感受到,他要是只皱个眉撇个嘴,耀恩反而不放在心上。
“老爷,您是喝醉了吧,啊?”夫人拿着一条手绢替冯老爷擦了擦额头和太阳穴的汗。
“区区小事,不容挂齿。风某既然认小姐为主,便会一直竭尽本职,方才不负武士本色。”风驰答道。
“好!说得好!那我问你——”,老爷把脸稍微靠近了风驰,却只能刚够到他的肩膀,“我的命令,小姐的命令,你听哪个的?不不不,你更听哪个的?”老爷看着像是一滩醉泥,但他的心中有多清醒,耀恩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风驰有着旷世武艺,若是在冯府中唯她一人独尊,便是对老爷权威的挑战和蔑视,决不能被老爷容忍。
“我既寄人篱下,当然是听从府上的安排,这全府,只有冯老爷是最尊贵和最受人敬仰的。若是老爷和小姐我必须二选其一,风驰当然选择老爷。”风驰一丝不乱,字字掷地有声。
而耀恩的手心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她实在是为这个看着城府不深而又锋芒毕露的风驰担心。
“风驰兄此言差矣,你只知这冯府唯冯伯父独尊,却不知这老人家又以耀恩为宝贝。所以高某劝你呀,还是得割舍下老爷,选小姐!大家说,是不是?”家权料到此刻耀恩内心一定紧张至极,连忙端起酒杯来解围。
大家心中的高少爷本就平易近人,语出有趣,而这几句话又的确是人人都以为此的,便自然而然地开怀笑了起来。
“哈哈哈!还是这个世交之子,最得我心!好!好!刚才我只是跟风驰开个玩笑,还望公子别往心里去。我的命令你自然要照听不误,小姐的命令你也不能疏忽,明白吗?”老爷问道,放在风驰肩上的手明显更用力地往下按了按。
“明白,若是众位已经享用完佳肴,可否允许风驰现在于庭前舞剑?”
“好!”老爷一声令下,众人也开始叫好。
“对了,风驰公子,我这几个月也开始研读起了武学方面的书,要是你的招数我看得懂,便把招式的名字报给大家,如何?”耀禄一甩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扬起了那张多少巴掌打下去都还是如此高傲的脸庞。二娘也颇为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颇有几分光彩。
“自然是好事,免得我们这些外行人看不出门道”老爷说完,做出了请的手势,风驰立马从座位飞出,空中一个急转,稳稳落地,刚好正面朝向酒席。
“好!”众人一齐叫道。耀恩也朝他露出了鼓励和赞赏的微笑,风驰虽看在眼里,却面无表情。
“这一招”耀禄不假思索地说道,“江湖称之为——亮相!”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耀慈嘴里的汤一下子就被喷了出来,只是看着父亲观赏地这么认真,只好憋着不笑出来。她再环顾四周,发现大家也是憋着的憋着,便缩一缩头,朝耀恩姐姐吐了吐舌头。哥哥这么逗,耀慈这个做妹妹的也不知道是喜是愁。
风驰倒是镇定地很,不过也是,他很少笑,几乎不笑,不是吗?
风驰一个后空翻,翻到一半,将宝剑置于两足之间,利用轻功往返于诺大的庭院,真是傲骨仙姿!令多少凡人羡煞!杏兰斋外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不断叫好,西府可从没这么热闹过呀!
“这个嘛,叫做——庭前御剑!”耀禄把握十足地说道,然后悄悄地把身子转向耀恩,“姐姐呀,这个是我昨天翻书时看到的,怎么样?专业吧?”话还没说完,风驰就又耍了一招,耀禄见自己错过了,急得只跺脚。不过他怎么能错过这次炫耀自己的机会呢?耀禄眼珠子一转,立马高声喊道“刚才那个是——错失良缘!”这一说,大家可就再也忍不住了,连老爷都笑得用手指着耀禄,却不知说些什么。
风驰不慌不忙,将剑扔下空中,宝剑平行落下,只见他手掌朝剑尾一用力,利剑出鞘,只是.只是这宝剑被一条手绢缠绕着,显得分外地刺眼和不搭。
“这一招嘛,叫做,叫做.对了,这招如此新奇妩媚,手绢绕着宝剑不松,就叫它蝶恋花如何?大家觉得呢?.”耀禄话音刚落,突然发现气氛不对,大家的脸上有些阴沉。
“怎么?”耀禄挠着自己的脑袋,“我说错了吗?难不成,你们谁还能起个比这更妙的名字?”。
鸦雀无声。
耀禄朝耀恩坐的方向看了看,可是姐姐却仍然平静地很,还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