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权朝风驰望了望,说道:“风公子初来乍到,想必并不了解杭州一带的风土人情。我在这里痴长了二十三年,如果伯父同意的话,可否让我领着风公子四处逛逛。一来可以熟悉环境,二来也方便以后办公务。”
冯老爷笑而不语,一边点头,一边将眼光扫向了耀恩。这个世子可是最得他心的,不仅相貌堂堂,少年有为,凡事还如此细心周到。耀恩推掉了这门婚事,实在是让冯老爷叹惋不已。
“如此,甚好。风驰公子可愿意?”冯老爷问道。
风驰此时心里还记挂着站在角落,连衣物都未换下的逐总管。他路过淮南的时候,江平就曾提起过逐浪,说逐总管虽未在衙门供职,其实本领高强,禀赋异常。要不是这次江平江安两兄弟一起出动,只怕逐总管早就能够凯旋归来,功名加身。那江南武督也就不会是他风驰了。
“风某多谢高公子盛情,今日午后,我便得闲能和公子外出。只是,风某也有一事相求于老爷”,说罢,抱拳叩首。
“你如今是大功臣,还这么客气,说吧说吧!”冯老爷把手掌往外甩了甩,他见多了居功自傲的门客,这个不卑不亢的风驰倒让他觉得耳目一新,值得信赖。
“今日盗寇众多,且都武功高强,若不是逐总管拼死力保,风某也难以突出重围。风某不敢独霸功劳,还望老爷恩罚分明。”
冯老爷还是未说话,用余光四处扫了扫,发现逐浪站在通往东府的走廊拐角处,衣衫不整,浑身还油腻腻的,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他话既已出,不好收回,也只有狠下心了。
“下次你若有功,便一切如旧,此次则免了。”冯老爷拿起茶杯,吹了一会,说道。
“是,谢老爷!”逐浪鞠躬道。
用过午饭,高府一家先行离去,而家权因为下午要领风驰逛街市,便在东府小憩。
家丽这次本想好好和耀祖聊聊心,正好她最近学做了百合粥,最能下火了,她还想在耀祖面前好好炫耀自己的贤惠呢。只是在老爷封赏风驰后,耀祖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她也识趣,没有怎么搭理。
倒是耀禄,家里住了个功夫大师,可把他给高兴坏了。他边吃饭还边琢磨着,何时拜师,何时学什么武艺。
“喂喂喂,祖哥,你干嘛今天一天都拉着脸呀?”耀禄追上了耀祖,把身子挨在耀祖旁边,还一直转过脸瞅祖哥的表情,那真叫个乌云密布。
“臭小子,你少来明知故问。”
“喂,不至于吧?不就是家里多了个武督吗?又可以教我武功,又可以保护耀恩姐姐。”
“好了!话怎么这么多?”耀祖加快了步伐,可是他一快,耀禄也跟着加快,他慢下来,耀禄就直接挡在了耀祖面前。
“你!我说你今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耀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胸脯时起时伏,不知道装了多少怨气。
“哥,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样真不是块干大事的料,唉,看来冯府百年家业的重担,还是要落在我宽厚的肩膀上。”耀禄说罢,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叹了口气。
耀祖鼻子哼了哼,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耀禄也懒得追上去。这个傻哥哥呀,办起事来正儿八经的,怎么每次谈到耀恩姐姐,就这么情绪化呢?自己虽然才十五岁,可是就很会控制情感呀。就说畔儿姑娘吧,自己也就只有晚上做梦时才会想畔儿姑娘。
“风公子留步!”风驰已快走到杏兰斋了,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喊。
逐浪?是他?对呀,应该是他,不然呢?
“见过逐总管”,风驰抱拳问好。
“公子有礼了,今日多谢公子在老爷面前为我求情,公子恩义胜天,还请受我一拜。”说罢,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风驰早就听闻逐浪是个重恩情的江湖好汉,因其父逐风是冯恩公的贴身侍卫且多次护救有功,所以恩公有令,逐氏子弟凡武艺超群者皆可入府,武艺最高者可任家兵总管。谁知自恩公西去后,逐浪在冯府的地位远不如当时逐风在恩公心中的分量。
“总管请起,天下谁人不知逐总管侠肝义胆,武艺非凡。今日风某得以一见身手,也是人生大幸。”
逐浪低头笑了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人这样赞扬他了。可他也知道,这些赞赏没有半句虚言。
“十年镇守江南,保家卫国,却因一时失手,遭如此待遇,想必恩公在天之灵都会不安吧?”风驰遥望着天空,突然觉得,秋天的天可以这么蓝,这么高,高得让他永远触摸不到。就像耀恩,哪怕他成了耀恩的守卫,他的心和耀恩的心还是隔得那么远,复仇之路,也才刚刚开始。
“今日不同往日,我和父亲奉主有别,自然不能比较。”逐浪没有半点抱怨,这片赤心实在难得。
“但愿老爷对逐总管有总管对老爷一半的情意和衷肠,风某有约在身,就先告辞了。”
“风公子,告辞。”
夜已深,从杏兰斋跑出了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从角门离开,还四周张望了一番。
男子一路小跑着,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一处宅院,上面高书“雨霖轩”。
“砰砰砰——”男子驼着背,轻轻叩门。
“来者何人?”
“淮南侯老仆。”
“来意为何?”
“为主效力。”
“安爷,您怎么来了?”男子刚进门,厅里的二十来个壮汉赶忙迎了上去。
安爷仔细数点了一番,除了江安被逐浪一刀伤了右臂,江平被风驰踢了一脚现在胸口有些发闷外,其余的弟兄都完好无损。
“主人让我来给各位兄弟送丹药,这是苍穹大师炼制的强心壮骨丹。”安爷从怀里拿出了两个玉瓶,上面刻着“云南”,而瓶身则是绵延不绝的云彩。
“谢主人好意,我们与主人都是为了淮南侯金老爷报仇,可谓志同道合。当年要不是金老爷如此信任我们,支持我们劫富济贫,想必我们早已被朝廷追捕,不得安生了。”江平说道。
“平哥,你别说,我早就想会一会主人的这个苍穹大师了。主人能够身怀绝技,以一敌百,这个老儿肯定不俗!今日我们弟兄吃了丹药,必能如虎添翼,弟兄们!”江安说罢,给每个弟兄都倒上了一颗丹药,大家就着烈酒灌下,顿时:
五脏六腑如烈火中烧
四肢轻飘似腾云驾雾
服用完后,各好汉都倍觉舒畅,似有神武之力。只是江安面露忧虑,说道:“安爷,今日我出手较重,只怕伤了逐总管,我久仰逐总管为人磊落仗义,心中实在有愧。”
“无妨,主人也给了逐总管一粒丹药,众兄弟好生休息便是。”
安爷见大家安好,心下已安。他望了窗外一轮皓月,知道不能久留,以免露了行踪,便抽身而出。
走在回冯府的路上,安爷的心可谓激动难耐。虽然年已花甲,可每每谈到自己看着长大的金老爷和风驰时,他便恨不能掏心掏肺,肝胆相照。
淮南一带自金老爷接手起便是怨声载道之地,多少富甲一方的王公贵臣在这里鱼肉百姓,掠夺民利。要不是金老爷狠下心来和这些朝廷要人对着干,私下里扶持江淮大盗,劫富济贫,这淮南早就成了人间地狱。说是劫富济贫,其实只是把百姓被搜刮的财产还给百姓。可就是因为金老爷如此耿直,消息走漏后,多少王公侯爷群起攻之。而沽皇则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声。因此金老爷受了冷落不说,自老爷离世后,淮南更是沽皇提都不想提的地方。幸而江淮大盗发展如破竹之势,因此虽新上任的谢侯爷管理不济,好歹没有人敢作威作福。
只是,风驰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让淮南重新回到当朝天子的眼中,让那些冤案被昭雪,逆臣受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