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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江忠义铺纸提笔,挥墨写公告。
“大人!不好了!驿站来了一拨流民盗寇,不知打哪得来的消息,知晓长安运了物资,结群闯进驿站,将米仓里的物资给抢了!”一段长话,叫此人说得急促不间断,清晰明了。
手下一抖,毛笔坠落,公告纸上沾了一大块污渍,此告作废。江忠义哪还有心思管这,惊闻消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圈,差点跌倒。思及后果,他强行稳住心神,太阳穴处筋络突突,压着气压,吼道,“那还站在这干嘛!还不给我追!追!”吼到后来,已是暴跳如雷。
下面跪着的守兵被吓得直冒冷汗,颤颤巍巍地哆嗦着,话都说不清了,“小……小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滚!要是逮不到人,追不回物资,你就给我去死吧!”说着一脚踢上守兵的肩膀,守兵滚倒在地,赶紧一咕噜爬起来,跟着去追物资了,跑得那叫一个顺溜。
江忠义这下可没之前那般坦坦悠悠了,惨白着一张脸,原地来回打转,嘴里叽里咕噜着,“这叫什么事啊,偏偏到了我这驿站了,还让人劫走了,这下我可怎么向苏大人交代呦!这不是要了我老命么!哎哎哎,不成,我得赶紧和苏大人商量商量,不然追不回物资,那就大祸临头了!”转悠完,他急急忙忙欲出门寻苏幕遮。
“哎——!”刚出门,就撞上一人影,江忠义连连退步,欲发火呢,定睛一看,这不是苏大人的随从么!眼睛一亮,赶紧上前说道,“阁下,苏大人是否已经歇息,现下驿站有大事发生,劳烦阁下去苏大人那说与一说,事态严重,耽误不得啊!”
小童稳了稳身子,见江忠义一副火烧眉毛模样,嘴角一扬,说道,“江驿长这番焦急,莫不是物资被人劫了罢!”
江忠义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待会儿还要麻烦阁下在苏大人跟前,替我说情说情呢!流民猖狂,竟敢闯驿站劫京城物资,下官也是没料到啊!”
“驿长莫急。”小童正了正神色,传布公子的话,“我家公子早已料到此事,于今日上午抵达南镜边关时,将物资藏于迎客酒店,然后找来大石放于箱中,贼人果然中计。现在,我家大人已派人将物资运回驿站,如此,您今晚可能要辛苦一夜,亲自守着米仓,切勿再叫人盗了去。”
听到此番话,江忠义擦了擦额头冷汗,殷勤拥护,“是是是!下官定不睡不眠,坚守米仓,万死不辞!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苏大人神机妙算,我等望尘莫及呐。”
“好了,话已带到,在下要回大人那了。”二人敬礼拜别后,江忠义便带着一帮手下去了米仓。
“得,忙活了一场,看来这个套对于猎物没用啊。”驿站外,一深巷阴影处有话语私交。说这话的人,声音明亮。而后,有人接话了,低低沉沉,如陈韵古琴,殷墟幽冥,“提醒过你了,不信。”
“哎,这不是试探试探嘛!没想到这个苏幕遮也不简单呐,我们刻意未在途中下手,就是想于驿站劫他个措手不及,好将江忠义那个老匹夫也拉下水,哪知他竟然有所防备,倒是叫人诧异啊。”他剔了剔指甲,调着尾音,像只大尾巴狼。
“别忘了,他乃皇上钦点翰林。”一角衣摆微微探出阴暗,绣着精致的梅花格外显眼,于土黄的世界,绽放着异样的光华,叫人眼前一亮。
“老的狡猾,小的机灵。你说,这苏幕遮该不会参与进来了吧。”咚地一声,直直地靠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两手交叉搭着,随性自然,风流自成。
“谁知道呢。不过,毋庸置疑,苏彦的事,够他喝壶酒,参与是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牵连其中,身陷漩涡。你我,等着看戏吧。”
“得,反正此行目的不在苏幕遮。”油腔滑调的声音正经了起来,透着一股肃严之气,竟有大家氏族之范,“信,寻到了吗?长安来信了,速办速回。”
对方凝神回答,“方才已将江忠义的密室重新搜查,一无所获。”驿站兵卫集中在米仓,趁此机会将驿站翻了个遍,那封信竟叫人无迹可寻,怪哉。
“我们得到消息,江忠义有封信,里面的内容能扳到苏彦,因此早苏幕遮一步,潜入南镜,唯恐苏幕遮此行有鬼。现下,江忠义的老家,连带有关联的人,全暗查了个遍,那个东西竟然不知所踪。这信,到底被人藏在哪了。”
经过推测,另一人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不会是苏彦的人马。江忠义老奸巨猾,这封信对于他的小命而言,是一道保命符,若是让对方抢了去,决计活不到现在。如果对方尚未拿到手,这信理应还在江忠义身上。若是在他身上,依他多疑的性子,绝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保管,所以只会秘密收藏。奇怪的是,我们已仔细查过,确实没搜到什么。除非……”这话并没有说完,二人纷纷陷入沉思。
忽然有人惊呼,“除非这信已经被人偷走了!”
“而且还是和苏彦有仇的人!”电闪雷鸣,二人恍然大悟。
“是的,江忠义知晓信被人偷走,但他没有被灭口,说明偷信的人不是对方的人。故此他装成无事人般,让别人以为这信还在他那。如此一来,知晓这封信的人,只能是跟当年的事有关了。”
“冯长远夫妇已死,冯氏一夜之间满门抄斩。那么,这人——”
“冯家嫡女,冯知棠!”是的,除了她,谁能避开两方势力,悄然无声地偷走那封信呢!
“呵,子秋身上的毒,连你谢桑子都奈它不得,只能以毒攻毒,勉强护住性命,却未曾想,两毒霸道,废了他一身内力,最后落得个七年大限,我们辛苦奔劳,想方设法寻碧血红的制毒之人。而这个女子,一壶酒,解了碧血红,一粒丹药,清了你下的毒。此女,不可小看呐。”
“你不觉得这女子,跟他倒挺般配的么?”那道古琴之音的主人挑眉轻问。
“呵,般不般配,本公子不关心,本公子在意的是,她拿到信后,又有什么样的惊天之举才是你我要想的事,免得到时,叫一个小姑娘将了一军,那可就辱没我杜****的名声了。”说完,一白衣男子从深巷里飞出,身影一闪,叫人看不清样貌。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梅花映衬,青衫飘荡的温逸男子自阴影里,缓缓走出,戈壁滩的日头拉着他的身影,修长修长。他拥有仿佛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他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那男子,眼神温锐,缓缓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驿站,眼光沉沉,而后恢复至初,转过身,那修长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这片苍穹之下,了无踪影。
燕阳城内,街摊凌乱,店门破损,高耸的木杆横七竖八,炎热的烈日烘得荒无人烟的城都干赤焦燥。
东北方向,一处宽广的府邸坐落此处,围墙圈地五千平米,规模算的上阔气,但这般大户院府竟是铁门紧锁,上面凸起的圆形点错落有致,门中贴着两张宽半米长两米的大封条,盖着皇家官印,交叉封贴。门上,一块即将腐烂的牌匾斜悬在上边,赫然刻着“将军府”三个金边大字,只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有些笔画都叫它挡住了视线。
院落里,她,一身黑色罩袍,右手紧紧拽着衣边,眉梢哀婉,悲恸隐忍不发,一片伤心难掩。扫过那缺角少少石的假山,她曾与母亲在环环相扣的套洞内捉迷藏。钻过黑洞,干枯见土的小池曾浅底游鱼,游过水亭,她睡在父亲宽厚的怀中入睡香甜。
杨树新生不为旧,恍如隔世入梦来。除却云卷难将低,好比云燕落他檐。一阔经年,可叹,这生我育我的土地啊,竟是识人不得。
女子五指卷曲,握着拳头,环顾废墟荒地般的四周,却是不知落脚何地,叫人徒增难堪,悲了一腔血,幽于心口,散不去,消不下,此时心事谁与说。
“。。堂主。”离那迎头悲痛的女子一米之隔,守着一人,年轻女人,红装打扮,于满眼旧曾谙的景地,鲜艳凸出。这人,凝神担忧,嘴角微动,呢喃轻呼,含着浓浓地关切。
大抵高墙竖壁遮不住那肆无忌惮的风沙,竟卷进了眼里,红沙一片,泉水溪溪,闪在日光之下,晶莹剔透。
背过身子,袍下的手微微抬起,一阵动作后,再回首,已是冷艳绝伦。
“昨儿晚上,驿站可有动静。”声音寡绝冰森。
“苏幕遮方落脚住下,一帮流民便劫了驿站物资。不过,那百箱物资里装的皆是石块,原是苏幕遮调虎离山,将物资提前藏好,然后待人劫走百箱石块后,才派人运到驿站。”红衣人低首回禀。
“嗯。”黑袍人似乎并未惊讶,淡淡地点头表明知悉情况。
“不过,昨日有位神秘人潜入江忠义的密室,于密室中待了许久,方才出来。”
“知悉对方乃哪方的人么。”淡淡然,追问。莫不是为了那封信?她心下如是想。
“属下不知。不过,红菱暗中跟踪,未料那人轻功了得,半路让他给跑了。”监视驿站时,发现有诡异人影潜入,一番跟踪,竟叫人在半路上甩开了。
“看来此次南阳之行,绝非你我吶。”
“堂主,属下昨日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颇为怪异。”女从想了想,还是说了另一件事。
“说。”
“属下于南阳城门,看到杜公子了。”
“杜萧人?”这个名字出现得意外,叫女子秀丽的眉头一皱。
“正是杜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