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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他,想不到还有哪家杜公子来这南镜了。杜萧人,大燕丞相杜怀柔三子,为人谦逊,不争不喧,乃外室所生。因生母出于烟花之地,连带儿子身份卑微,比杜府内连妾室所养庶女尚且不如,故此,在府中甚是尴尬。但,杜三公子十五岁时,生母上吊而亡,此后,性格大变,沉迷女色,常年与狐朋狗友外出厮混,很少归府。虽说杜丞相的几个儿子,除非长子杜宏飞,皆是爱玩之人,但是他们甚少离京,多在长安城内游逛,只有这个杜三公子,外出两年不归,家常便饭。
“他不去江南风花水月,来这贫瘠之地作甚?”这么凑巧?女子眯了眯眼,精光一闪。
“属下也是奇怪,这杜萧人已有三年不归京了。红菱隐约听杜素云提及,他今年下了扬州便待在那,并未四处野游。眼下出现在南镜,确实异常。这里一无美人,二无美酒,有何景值得他游玩呢?故此,属下百思不得其解,才与您汇报此事。”此女正是丞相府里大小姐杜素云的贴身丫鬟红菱,现在待在长安城的那个丫鬟是她同生胞妹所扮。其实,她真实身份乃江湖暗派风云堂里的人,被安排在杜素云身边以探取丞相府里密文。若说这创立风云堂的人是谁,即冯知棠是也。冯知棠长于军营,性格洒脱,又有一身本领,平时遇上有难之人,施与援手不计恩,那些人为她仁恩所钦佩,大多数乃亡命天涯之人,上无老亲下无幼小,全家一人,想着也无处可去,便主动留下来报恩,算是有点寄托。
“他生母是叫丞相府里那些女人逼死的,此事,杜怀柔心知肚明,却放任那些隐晦,底下没甚动作,此后杜萧人性格大变,恍然两人。如今,有所行动了吗,还是一直以来,都在暗中蛰伏。”红菱详细分析道。
“不管哪一点,此人不简单。”冯知棠肃清地下命令,“飞鸽传书至风云堂,我七日后抵京,到时杜萧人的底细务必查清。”
“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
红衣女子执剑离开,冯知棠望着院角一处藤蔓出神,绿叶暗沉,上面蒙着一层灰泽,却是挡不住暗忍欲发的生机。隐于袍下的右手缓缓伸出,探入怀中,从内衬下抽出一封信栈,泛着旧黄,俨然年代已久。封面上方,留有苏公亲启。这封别人想方设法的信,已然到了女子手中。
堂堂大学士,竟然派人跟踪调查一个远在边关的小小驿长,原来这里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不仅能让苏彦身败名裂,更是牵扯到朝廷的高官贵族,此事若是揭露,必影响大燕之国本。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自家中一别,便是多年未归,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再回来,将军府已物是人非,叫人看得心伤。当年,你们走的匆忙,连句交代的话儿都没留得上,叫女儿如何安心度日。女儿决不信,你们就这样丢下棠儿不管。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奔波多年,四处查访,今日终于知晓当年的真相。父亲,母亲,棠儿定当为你们报仇雪恨,替冯家冤死的三千族人讨回公道。你们,安息吧!”
客游天涯心压卷,雾中归路难寻,放眼望,不见故乡旧家园。旧家园,空无人烟,见不到,亲人面,空楼里,锁住了一双孤鹰,青天难飞。古往今来如梦幻,有何人,梦中醒来了然,只有那,旧欢新怨满人间。忆往昔,美人手捧玉盅把酒敬,衣着朴素人多情。血刚男儿,举杯痛饮,拼一醉,醉意熏熏,脸通红。纵情跳舞,直到楼顶月,挨着树梢向下行。尽情唱歌,使得芭蕉扇,疲倦无力,不扇风。自从离别后,总想重相逢,多少次,你我重逢梦中,挑灯久坐,叙别情,却是,一番虚幻不可得。
这边伤心人难画,那边有心人数不清。
红色的栏杆列桥边,桥尽头,大街笔直香弥漫。茂密的垂柳,填满了大街小巷,细细的丝条柔又软,阳光下,金灿灿的楼阁耸云端,红艳艳的花朵映幕帘。有公子哥儿,身穿黄衫,骑马兜风飞一般,花街柳巷肆意游,天天到青楼来寻欢。醉眼朦胧,逢人如同没看见,纵马驰去,尘土飞扬日色暗,午风吹来,飞尘和香气,全飘散了开去。
“人,现在何处。”栏窗边,男子依椅凭靠,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牡丹花的镶边,腰边的玉带松松垮垮地瘫系,瘦长的右手摇着圆长酒杯,随意晃荡,那杯中绿酒,如同漩涡般搅晃,每每至杯口边缘又被一股力猛地拽回底层,来回循环,不得歇。
自敞开的窗口放去,底下横过人马来往的街道,京城鼎沸,一览无余。
明凤楼,客来客往,小二的吆喝,跑堂的应答,掌柜的送词,无一不说明此酒楼生意兴旺,不亏长安第一楼。
第二楼顺手第三户窗处,两丈屏风隔开里边与外边的视线。屏风里,一贵气艳俊的男子凭窗而席,楠木桌旁跪着一人。
“现在南镜旧时将军府。”
“哦?”嗓音魅人,余音微延扬,打在心上,痒痒难受,“何时离京的。”
“七日前,紧随苏幕遮其后,大约三日后入南镜。”
“七日了呐,走了这么久,苏府那边作何反应。”那旋晃的酒终是停止了,漩涡渐渐归于平静,似乎方才的天翻地覆全然未有,笔直纤瘦的手指,夹着杯底,缓缓送至嘴边,薄唇微抵,倾斜的美酒缓缓入口,清香扑鼻。
“苏彦并不知冯知棠已离京,不过据探,今日守在慈悲庙的暗士,刚刚匆忙赶回苏府。属下预计,他们应有所察觉。”
“呵,聪明的女人呐。这么快就找上江忠义了,果然不枉本公子寄予一片厚心啊。小一一,你说,等事情解决了,本公子要不要与她玩上一玩?”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说风流亦可,说轻佻也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的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属下愚笨。”明明主子光华无双,燕一却是听得一身汗。
“不解风情呐。若是换做她,定回答得叫人满意。”
“……属下愚笨。”
“谁将你提到第一暗卫上的。”确实愚笨。
“……您。”
“啊!无趣。下去吧,这几日,不要出现了。”
“是!”呼,燕一于心底深深呼了口气,待在主子身边,绝不比与人刀光剑影啊!
苏府,有一人影从府里闪过。
“主子,不好了,慈悲庙里的姑娘并非冯姑娘本人。”苏管家急忙忙地跑进正厅里,凑到苏彦的耳边说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苏彦大惊失色。
“刚刚。庙里的人发现了不对,便立马回府禀告了。”
“那庙里的人何时偷天换日的。”
“这老仆不知。七日前,我们的人跟踪冯姑娘至慈悲庙,因怕惊扰了四夫人修行,就未过于看守,只是远远地监视着。没想,她与四夫人吃斋研佛好几日的功夫,属下们确实疏忽大意了。”
“竟然去慈悲庙待了这么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等一下,七日前她就去慈悲庙了?”
“是的。”
“坏了,遮儿离京也已七日,她定是去了南镜!”
“南镜?可是我们监视她这么久,一直不见她有所动作,如今是开始行动了吗?”
“哼!你逮不到她马脚并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干。去,速速派人潜入南镜,务必在她回京前,劫下人,搜搜有什么信栈藏在身上。”
“老仆马上就去办。”
“速办速回,以免夜长梦多。”
“是。”
苏管家前脚踏出正厅,自厅内一处屏风后闪出一人,疾风劲草般。
“大人,江蒲死了。”来人跪地,面上尽是紧绷。
“死了?何时的事!”苏彦的瞳孔骤然放大,显然此事大大出乎意料。
“今日午时,属下去深巷小屋欲查看江蒲是否已动身办事,若未动身,属下好催促他。未想,他竟然被人毒死在家中。”男子一脸严肃。
“中毒而亡?何毒。”江蒲本身擅毒,如何能中别人的招呢。苏彦一时不解。
“是的,而且还是中的碧血红。”
“咚——”,苏彦歪坐在椅上,一脸震惊,嘴角微喃,“怎么可能。碧血红在我手中,外面的人根本不知碧血红何样。怎么可能会。。”
“大人。。”,跪在地上的下属有些担忧地看向座上的人。
“你先下去吧,好好查查这背后究竟是谁在跟本大人作对,查到后,姑且不要杀了那人,速速回来,告与我即是。”他强制压下内心的翻涌,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属下这就去查。”来人飞身一跃,从后窗跳走。
苏彦瘫软在椅子上,久久未回神。半刻钟后,他突然从椅上仓皇起身,利索地整了整衣冠,速速出门,向皇宫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