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骤然遇袭
沈醉将冷嫣带回客栈找兰寂林商量。
“我本不该去南越的。”冷嫣低着头,犹豫了一会,道,“其实你们刚刚启程我就已经醒来了,买了匹马往渭城走,回到家后竟空无一人,问了邻居才知道,在我去南越的时候,父母就都过世了,是邻居帮忙安葬的。我在坟前守了几天,不知世事,再回来的时候,听闻南越使臣已经上路了。在这世上,我大抵只认得你们了。所以快马赶了几天,在岩城等你们。”
沈兰二人皆喟叹唏嘘了一阵。若这话是个芊芊弱女子说的便也罢了,偏冷嫣要冷着张脸,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话中语气又无助之极,让人不由生怜。当真矛盾之极。
兰寂林起初见到冷嫣是惊喜的,但旋即听闻冷嫣的父母皆离世的消息后,不由随之悲恸起来。“若没遇到姑娘便也罢了,既然遇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姑娘若无去处,不如随我们回越京去吧,我定尽我所能安顿好姑娘,不让姑娘受半分委屈。”兰寂林丝毫不理会沈醉异样的目光,只拍着胸脯向冷嫣担保。
冷嫣感激地朝兰寂林敛衽行了一礼,又看了看沈醉,问道:“可以吗?”
沈醉摊了摊手:“他说可以就是可以咯。你跟着他就好。”
于是兰寂林又遣人为冷嫣购置了一辆马车和一些衣物,短暂休憩一天之后,队伍重新上路。
再往南行,便是通往南越朔阳的唯一一条官道。按照来时的行程,理论上经过这条官道只需要两个多时辰,所以队伍未再整休,便行进了山中。
复行一炷香的时间,沈醉忽然感到附近似有杀气逼近,忙喊停了队伍,然而他刚刚推开马车的车厢门,便看到金属的光泽一闪,刀锋已至眼前。忙两手一合夹住刀锋,内劲借刀为媒,汹涌荡出,只听一声惨呼,第一个冲出来的黑衣人应声被震开数米跌在地上。第二把刀已转瞬劈至身前,沈醉将手中的刀一带一旋,正砍在第二个黑衣人的手腕上。
“当心!保护兰大人和冷姑娘!”沈醉一声大喝,一跃而起,落在兰寂林与冷嫣的马车之间。
当第三个和第四个黑衣人的刀砍过来的时候,沈醉才隐约意识到这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一个人来的。沈醉旋身踢开这两个人,迅速环视两边丛林,只见有数十黑衣人正在由远至近涌出。
冷嫣此时已从车厢里跳了出来,由于脚上的伤尚未完全痊愈,落地的时候因吃痛轻呼了一声。沈醉闻声转身,亦没想到冷嫣的反应竟是如此迅捷,皱眉喝道:“你躲到一边去。”谁知冷嫣从地上拾起一把刀,竟面对黑衣人摆开了招架的姿势。沈醉怔了怔,一直以来,因冷嫣脚上有伤,步伐虚浮,沈醉竟未能察觉冷嫣也是有功力在身的练家子。
“当心些。”沈醉叮嘱了一句,便向着一侧冲出来的黑衣人们迎了上去。前几个黑衣人可说毫无功底,简直和普通的壮丁没什么分别。若这些黑衣人都是这样的货色,沈醉几乎有信心很快就能全部搞定,甚至还能抓住一两个俘虏拷问背后主使是谁。
侍卫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向着兰寂林的马车围拢过来。兰寂林打开车厢门探头出来,只一瞥,便惊喊道:“他们是冲着沈大人来的,你们去保护沈大人!”
沈醉此时见黑衣人们并不围攻兰寂林的马车,便不再关注身后的动静,手中的刀舞出一阵阵劲风,将冲上来的黑衣人一一砍倒在地,一时看上去竟像是无人能阻一般。
忽然,只听一声娇笑传来,一个黑衣女子从林中腾空而起,手持长剑,剑锋卷着气劲,带起林间枯叶,直朝沈醉的面门袭来。
第二节
绑红票
沈醉惊觉此人内功奇诡,未敢冒进,滑步后退暂避这一剑的锋芒。
这一剑刺出未中,攻势丝毫不减,刹那间由刺改挑,直袭沈醉胸口。
沈醉只觉眼前一花,满目皆是由气劲卷起的枯叶,下意识一边后退一边运起奉天之壁相挡。电光石火间,沈醉仿佛听到对方“咦”了一声,继而只见剑芒一时大盛,竟破了奉天之壁的壁垒近身而来。沈醉与这人只交手一合,便已落尽下风,心知遇上了高手,欲伸手进怀中去摸溯溪给他的烟火棒求救,却见对方剑光一顿,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对方的剑恰似毒蛇一般准确刺中了自己手腕。
“绑红票!”一个干净清雅的男声从马车处传来,沈醉此时被黑衣女子逼进丛林中,距离车队尤有数十米之遥,听到这一声心中大撼。在这一声响起之前,他始终认为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现在对方要“绑红票”,车队中唯一的红票就是冷嫣了,对方为什么要绑冷嫣?
冷嫣刚砍倒了几个欲追到林中去的黑衣人,此刻闻言亦是一惊。转过身,只见一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竟来到自己身后,正负手而立看着自己。那些黑衣人闻声顿时不再去管沈醉,而是向着冷嫣围了过来。
“就凭你们?”冷嫣冷笑一声,提刀欲闯,忽然见林间有四五个黑衣人飞身而起,武功竟似不俗,几人手中扯着一张大网,一下子便把冷嫣给网在了里面。冷嫣一怔过后并未太过惊慌,抬起刀用力劈在网子上。然而若是一般的网子此时必早已破烂不堪,而此时网子竟完好无损,冷嫣全力劈出的几刀竟丝毫不能破坏网子分毫。
眼见随行的护卫亦被这突然冲出的四五黑衣人砍得七零八落,兰寂林终按捺不住了,从车上跳了下来。当他刚刚站稳的时候,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剑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别动,我的剑不想沾血。”方才那黑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兰寂林抬起头,看到的是黑色面纱未盖住的一双明眸,同他的声音一样清澈得似不掺一丝杂质。
沈醉闻声知道出乱子了,不顾手腕上的伤,闪身欲回到大道上去。那黑衣女子哪肯放行,剑光一闪正截在他的去路。沈醉心中大乱,方寸间尝试着催动寒劲掌之功力,只是用惯了奉天之壁的催动方式,竟先将内力打出体外,再依法运行寒劲掌气劲,顿时只觉胸腹间寒意暴涨,一时未能站稳,扑跪于地,本该运行于掌的功劲打在铺满枯叶的泥土上,竟掀起一层气浪。忽然听得一声娇呼,沈醉抬眼间只见黑衣女子被气浪波及后竟然连退数步,似乎抵受不住这寒气的侵袭。沈醉勉强站起身调息,再未察觉过多痛苦,知道自己运道极佳,出了这样的差池竟未重伤。此时再没时间多想,沈醉调息后便抢道往马车处奔去。
此时兰寂林被一剑抵住咽喉,丝毫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黑衣人将冷嫣覆在网子里后强行拖走。
沈醉此时已可看清大道上的状况,但尚未冲出丛林,只觉身后剑气又至,忙挥刀相挡。沈醉此时哪里还敢再运寒劲掌,明知奉天之壁挡不住那黑衣女子的一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尽力一挡。谁知当他运行奉天之壁的时候,只觉方才游走于体外的寒劲掌气劲竟似源源不绝一般随奉天之壁功劲一起涌至刀上。当他一刀劈出的时候,寒气如影随形,正打在奉天之壁的气劲之外。黑衣女子的剑尚未触及到沈醉的刀,便已被寒气挡了回去。沈醉心中惊诧万分,电光石火间,他依奉天之壁第四层法诀运功一刀再劈出去,那黑衣女子虽以剑相挡却丝毫不能招架这一刀的寒意,猛退了数步才勉强卸掉这一击之力。沈醉心中乍喜,虽不知其中原理,但于此关头内功骤然提升自是最好不过,但仍不敢托大,从怀中摸出一只烟火棒掷向空中。
烟火棒的已可隐见火光,却在那转瞬即逝的空当,被一把黑漆漆的飞刀给打了下来。
第三节
万俟姑娘
出手的正是挟持着兰寂林的黑衣男子。就连兰寂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只看到他身形晃了一晃,甚至都没觉察到他的手有没有抬起来,那一飞刀就已将烟火棒打了下来。
沈醉心下骇然之极,然而全无细想之隙,黑衣女子被迫开不过数步,转瞬便已一剑刺出直指自己心口,而此时自己身周寒劲掌之寒气已散,匆忙间运奉天之壁挥刀再挡,只见眼前刀剑相格火花一闪,啪一声脆响炸开,沈醉手中的刀应声而断。沈醉只觉虎口一痛,低头便看到虎口处竟被对方的剑气震裂,心中立即知晓即使奉天之壁有了提升却亦完全不能与此人相抗。黑衣女子的下一剑旋即而至,沈醉弃掉手中断刀,拔出腰间佩剑相挡,同时飞身而起,恰借这一击之力弹出十数米,落地时距离大道的车队已很近。沈醉看准此刻空当,转身跳起,全力一剑劈碎了一辆马车的车厢,趁木屑飞溅扰乱视线,飞身抢至兰寂林身边,一剑挑开黑衣男子的剑尖,一把抓住兰寂林的手臂闪身向冷嫣被带走的方向掠去。
沈醉快,黑衣男子的剑更快,沈醉感到剑气自身后愈来愈近,再无他法,一把将兰寂林推至一旁,想到方才寒劲掌的歪打正着,决定舍命一赌,再次将内劲打出体外,继而运行寒劲掌功诀,将寒气聚于剑上回身扫出。这一剑寒意更盛,竟将追近的黑衣男子扫出数米之远踉跄跌跪。黑衣女子此时已从林间杀出,翻身而起企图由上而下直刺沈醉头顶。
沈醉此时已感到胸腹间寒意深重,由于方才已微有内伤,此时疼痛更甚,感到头顶上方有剑气侵袭,只得挥剑相挡,却抑制不住地喉咙一甜,一口血涌出,喷洒在自己挥出的剑刃之上。紧跟着眼前一花,也不知自己的剑是否架住了对方一击,就只听那黑衣女子惨呼一声,跌至一旁。沈醉只觉内功一散,整个人便如一滩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阿醉!你怎么样!”兰寂林惊慌地扑在沈醉身旁,失声恸呼。
“你们这些人真是坏人,买了我娘的‘天网’来绑架漂亮姐姐!”一把清亮的女声响起,沈醉朦胧中睁开眼,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岁上下的漂亮小姑娘正坐在附近的树枝上。那小姑娘穿着粗布衣服,挽着丫髻,身上还背着一个竹筐,看似只是来山上采药的村民一般。
黑衣男子挥剑指向那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那小姑娘偏了偏头,道:“你们买了我娘的‘天网’,竟不知道我是谁!真是笨死了!”
那黑衣男子略思忖了一下,朝黑衣女子打了个眼色,确认黑衣女子所伤并不严重后,便并不太将这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了,略施一礼道:“我们已付了钱,要做何事,便不劳烦姑娘费心了。”
“不行!我偏要管!”那小姑娘撅了撅嘴,“从小我爹娘就教导我要有侠义心肠,今日教我遇见此事,如何能坐视不理?”
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不再去理这小姑娘,举剑便朝着沈醉走去。
“喂!你等等!”那小姑娘说着便着急地跳下树,可是这一跳却不要紧,一只脚腕被树枝绊了一下,竟直直地摔下树来。
那黑衣女子轻蔑地笑了一声,似乎笑得牵痛了伤处,用手捂着胸口,瞥了那小姑娘一眼,继而拦了拦那黑衣男子道:“红票到手,扯呼?”
“堂主大人!救命呀!”几声杂乱的呼救声从丛林内不远处响起。
黑衣女子不解地蹙了蹙眉。
“他们必是踩到我娘放在林子里的捕兽夹了!这夹子只有我娘才能打开!”那小姑娘似毫不在意般,一边说着,一边将从竹筐内散落而出的草药重新放进竹筐里去。
黑衣女子朝黑衣男子示意了个眼色,那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便欲循声去察看情况。忽然他只觉一阵细小而尖锐的劲风呼啸而至,本能地反手一抓,手中正抓住一枚小小的银针。手指微微一痛,这才察觉银针上竟有两颗极其微小的倒刺。顷刻间,只觉得从刺破的手指处传来麻意。
“这是我爹的‘绝魂刺’,上面煨了毒的!但这毒可稀奇了,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你将整个人浸在水里,就不会毒发了!否则,定要七窍出血而死呢!”那小姑娘将竹筐重新背好,笑眯眯地看向那黑衣男子,“据我所知,附近最近的河水在楚境岩城的西郊汾河,只是不知你们的脚程能不能赶得及了!”
那黑衣男子登时大惊,那黑衣女子亦惊恐非常。最终还是黑衣女子首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那黑衣男子的手臂,道:“师弟,我们先去汾河!”
那黑衣男子只是愣神的一个空当,便已感到整条手臂都在瑟瑟发麻。却犹豫道:“若少主怪罪如何是好?”
“保命要紧!”黑衣女子言罢,竟不再理会林中手下们的求救,抓着那黑衣男子的肩膀便驭轻功去了。
那小姑娘这才跑到沈醉跟前,严肃道:“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给我爹看看!只可惜我不喜欢学我爹的医术,所以不会诊治你,唉。”
沈醉此时只觉除了胸腹间的剧痛外再无其它感觉,艰难地点了点头,回以那小姑娘一个感激的眼神。
兰寂林此时眼眶通红,对小姑娘揖手道:“今日之恩,我兰某没齿难忘!不知恩家如何称呼?”
那小姑娘眨眨眼道:“我姓万俟。很少见吧?”
沈醉听到这个姓氏,眼睛却亮了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