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叫卖的早点铺子,肚子很没骨气的咕咕叫起来。
“大叔,这里哪里啊?我昨日进城的时候太匆忙了,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边吃边问早点铺子的中年大叔。
“小丫头,这里是咱们月菱国仅次于京都的繁华城池明月城。”早点铺的大叔十分和蔼的告诉我。“我这个早点铺子,都在这里三十多年了!”
说到这里,大叔有些感慨的叹口气,“十六年前,明月城才是最繁盛的时候。只是可惜了,那一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月府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有人进去看过,一个人都没有了。从那以后,明月城也是日渐衰落,不如以前的繁华了。但也还是咱们月菱国排行第二的城池。可惜,再也不能见到当年的盛况了。”
“谢谢大叔。”我结了账骑着阿毛开始闲闲的溜达。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十六年前..
阿毛路过一个巷子口时反常的停下,怎么都不愿意走了。
“阿毛,怎么不走了?”我下来无奈的摸摸阿毛灰褐色的脑袋,阿毛温驯的蹭了蹭我的手心,头往右侧一甩一甩的有些暴躁的哼叽着。
右边是个小巷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让阿毛停下来了吗?
“阿毛,你让我去里面?”我惊疑不定的问,问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阿毛是只毛驴,怎么能听懂我说什么呢?
然而,阿毛听了我的话,温顺下来,静静的立着。
阿毛居然能听懂?太神奇了!“那我去看看?”
在得到阿毛哼叽的确认下,我有些飘忽的摇着头牵着阿毛往巷子里走。阿毛都能听懂人说话了!看来画魂师也不是什么十分让人惊异的了。
小巷幽深而僻静,走到里面有着些微的凉意,这样清凉舒缓的感觉就像是在画谷里一般让人心情舒阔。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飘入耳中,凄惋动人。我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
这时,笛声却突兀的断了,一阵争吵声蹿进耳朵。
“就知道吹这破笛子,大清早的吵死了!会吹笛子有什么用?能换来银子还债吗!”刻薄尖锐的女声怒斥着。
“娘,我喜欢吹笛。”少年清冽的嗓音在这条幽深的小巷子如一汪清泉般让人心神一凛。那般坚定,委屈,无奈。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女人怒气冲冲的说,“你个不省心的,以后还吹不吹笛子?”
我听见女人的怒喝声,和什么东西抽打在人身上发出的声音。不过就是吹个笛子,就要打人吗?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使劲推开那扇破旧的门,“住手!”
女人听到声音一颤停下手来,向我这边看来,见我一个小丫头出现,便有恃无恐的说,“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私闯民宅!我教训儿子犯着你什么事了?!”
我进来之后,看见被柳条抽打的少年瑟瑟发着抖,一双如明亮的眸子如小动物一般柔弱的让人怜惜。在看见我只身进来之后,少年皱着眉,小声的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闻言,我皱皱眉,看着女人眼神也凌厉起来。“他还是个孩子,你做什么这么打他!”
“老娘养他到十五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说你个丫头片子从哪冒出来的,别人的家事你管的着吗?再不走,老娘连你一起打!”女人怒气不减的叫器,脸上扑着一层厚厚的****,唇却是画的朱红如血。
“我方才听得,他并不是你儿子?”我淡淡的问。
“是不是关你个丫头片子什么事!”
“是吗?”我淡淡的笑了,随手折了一片柳叶往女人那边飞射过去,柳叶如刀一般锋利的擦着女人的脸颊划过,划断一绺发丝。
女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事情,吓的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手里的柳条也应声落地。
“你刚刚可是说要用钱还债?或许,我可以帮你。”说完,只见少年如小兔子一般惊讶的看着我。这真的是十五岁的男孩子吗?身材怎么如此瘦小,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呵,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丫头片子还是个有慈悲心的活菩萨?”女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讥讽,“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那提亲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的。本只是看上他那个爹有门手艺,却不料嫁过来之后,才发觉上当了!他爹是有手艺,可却从来没人跟我说过,他还有个六岁大的儿子!”
“稚子无辜,你怎么可以这么虐待孩子!”我生气的瞪着女人,走过去轻轻的拉了少年起来,“伤在哪了?”
少年摇摇头,看了一眼女人,又看着我温柔的笑脸,闷着头不说话了。
“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可是后来几年,日子越过越过不下去,他爹染上了赌瘾,欠了一百两的赌债,一百两银子啊!那要卖多少把伞才能还得清!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会摊上这一家子!”女人捂着脸坐在地上抽泣起来,“赌坊的人说三天后若是还不上银子,就要剁他一只手,还要收了这伞铺子。我一个女人家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银子啊!”
“姐姐,娘以前对我很好的。”少年犹豫着小声说,一张清秀白嫩的小脸抬起盯着我,“姐姐,你不要杀娘好不好?”
“他爹的手艺原先是顶好的,可是自从染上赌瘾,这伞的做工是越来越粗糙,画也是越发的凑合了,现在都没有人来买伞了。”女人绝望的说。
“那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气!”我皱着眉说,看了一眼哭泣的女人。“制伞的手艺你们会吗?”
“姐姐,我会!”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我。
“你给孩子处理一下伤,然后带我去铺子看看。”我淡淡的对女人说。看着少年乖巧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只比我小一岁而已。
“这孩子十二岁时摔了一跤,撞到脑子,家里又拿不出银子来给他治病,后来就一直是这样了。”女人看出我的疑惑,抹了抹眼泪解释道。“也是自那以后,他爹染上赌瘾。”
原来是这样。心智停留在十二岁,连身体的成长也停止了吗?
“他叫什么名字?”
“墨笙,姐姐,我叫墨笙!”少年后知后觉的听出我是在问他的名字,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的对我说。
“姓柳,柳墨笙。名字听说是他早逝的娘给取的。”女人平静的说。
女人安静下来,也还是有种女子特有的魅力,怎么会画着这样俗不可耐的妆..
看出我盯着她的脸出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也是没办法,怕赌坊的人把我卖去青楼抵债。墨笙这傻孩子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忧心,还是天真的吹笛子!我这也是一时着急,往事可从来没有舍得打过他。”
“嗯,我知道了。带我去铺子里,我看看墨笙的手艺如何。”这女人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个念头在心中萦绕,渐渐成形。即使有银子,我也不能给了他们母子,如果再发生此类事情,他们也还是无能为力。柳墨笙这孩子,也确实可惜了,智力也停留在十二岁,那么一个可爱让人怜惜的孩子。
柳墨笙瘦瘦小小的手拉着女人的衣袖,怯怯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的拿黑亮亮的眸子偷瞄我一眼。忍了半天,才小声的说,“姐姐,我喜欢娘,不喜欢爹。娘对墨笙好,爹总是骂我是傻子。”
“好,我知道了。墨笙真乖!”忍不住摸摸柳墨笙软软小小的头。
柳墨笙害羞的笑了,明亮而纯真。
巷子外面就是柳记伞铺,女人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这里昨天已经被堵坊的人给砸了一通了,没有几把成品的油纸伞了。就是有,那也是卖不出去的次品。”
听着女人哀切的声音,我静静的看着墨笙,“墨笙,你做个伞骨给姐姐看,好不好?”
“嗯!墨笙也很喜欢做伞骨!竹子都很听话!”柳墨笙开心的说完,就开始在那一堆狼籍中挑选竹子。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却是在跟那些已经削好的伞骨说话,“墨笙要给姐姐做漂亮的伞哦,你们谁要跟我走呢?”
我讶异的听着,疑惑的看向女人,“墨笙一直如此吗?”
她知我问的是什么,无奈的点点头,“墨笙摔了以后,就一直这样子了,成天跟别人说他可以听到花草们说话。他爹就越是当他是疯了,对他更是不喜。我们习惯了也就好了。”
女人去收拾凌乱的伞铺,我在一旁看着惊蛰挑选出一截上好的竹子所削的伞骨,开始给第一段伞骨打孔。“墨笙动作会快一些的,帮你重新做具漂亮的身体,一会就不疼了。”
难道,墨笙真的可以和万木之灵交谈?“墨笙,这些竹子里面,是不是每截都会和你说话?”
墨笙头也不抬的忙着手里的活说,“不是的姐姐,有的竹子还没有灵就被砍了,它们好可怜,都不会和墨笙说话呢。我现在削的这截竹子也是有名字,它叫绿。”
“绿是不是很喜欢墨笙呢?”我柔柔的笑着问。
“嗯!绿很乖,它很怕痛的,可是它也很臭美呢,想要变的更漂亮一些,我说要给姐姐制伞,它就自告奋勇的说想要姐姐的画做衣裳呢!绿说姐姐的画是全天下最好的!”墨笙开心的说着。
“是吗?绿真聪明!墨笙也很厉害哦,都可以知道绿在说什么呢。”
原来,墨笙真的能和有灵的万木交谈。
墨笙小心而熟练的钻孔、拼架、穿线串连伞柄伞头制成骨架。做完这些,墨笙开心的擦擦额头的汗水,亮晶晶的眸子凝视着我,“姐姐,我现在给绿上伞面,然后在外面晒一会,干了姐姐就可以给绿画漂亮的衣裳了。”
我点点头,看着这个孩子按照尺寸裁纸粘到骨架上,再修边定型,拿去太阳下晒。不由的感叹,墨笙真的很乖巧,若是能把这病治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该多好。
过了一会,墨笙跑出去把曝晒过后的伞拿回来,递给我说,“姐姐,可以了,你快画吧。”
我提起墨笙准备的画笔,说,“你问问绿喜欢什么图案。”
“嗯嗯!”墨笙开心的点点头,从来没有人相信他可以听到竹子们说话呢!“姐姐,绿说喜欢翠绿的竹子,就像它的身体还在一样。”
闻言,我蘸了颜料专心画起竹子,不一会,一根根亭亭玉立的竹跃然于伞面之上,相映生辉。
“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画呢!绿说的果然没错,姐姐的画是最好的!绿说很喜欢姐姐绘的衣裳呢!”墨笙十分激动的说,“等下晒干了,我再给伞面刷上桐油晾干,这就是把完整的油纸伞了,真的是太漂亮了!”
女人原本就没有对墨笙抱多大的希望,听到墨笙如此兴奋的声音,也不禁好奇的放下手里的活过来看,墨迹还未干的伞面上优雅挺拔的竹子,翠绿的竟像是真的一般!她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画作!这也难怪墨笙会兴奋成那个样子。
“这?”女人惊疑不定的开口说。
“一百两的债我来还,但是这个铺子要抵给我。你和墨笙依旧在铺子里做工,我发工钱给你们。墨笙制伞骨,我来绘伞面上的图案,你来卖伞,之后我会重新拟定铺子里的规矩。”我用着不容质疑却又淡然的语气说。
“多谢姑娘!”女人感激的说道,泪水簌簌的落下,她原本以为,这次是真的要完了。却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好心的姑娘,不仅帮他们还了赌债,还容许他们在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住下去做工。
“只是墨笙的爹,我想让他多受一些苦。长长记性,若不然,这赌债还上,他还是会继续去赌,下一次,你们可再遇不上我。”我静静的看着她。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是如此,但我还是不希望她一味的认命下去。
“好!”女人咬咬牙,现在她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她也知道,这姑娘准是怜惜墨笙才如此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