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倾城,今年十六岁,和娘亲生活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山谷。山谷没有名字,但是娘亲说我是天生的画魂师。后来,我就把山谷取名画谷。
自幼,我就生长在这里,娘亲说,外面有很多坏人要抓我,所以我千万不能出谷。
虽然每天都好无聊,只是日复一日的用手中的画笔绘制一幅幅丹青。
娘亲给我取名倾城,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书里有讲过,我要做一些娘亲喜欢的事,她喜欢了,就会开心了。娘亲最希望我于丹青上有所进益。后来,我的画越来越精致了,娘亲却是一天一天越发的郁郁寡欢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哪里做的不对吗?还有,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画魂师,只是画画的人吗?娘亲的画,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她的画像是有灵性一般,让人一见便十分喜爱。
我想要有一天像娘亲一样,画出精美绝伦的画作。
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辰,娘说我今天可以画自己想要画的任何东西。
看见窗外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蝶,一时心血来潮,画了一幅蝶恋花。不知怎么的,指尖突然沁出一滴血珠,正好滴落在画卷上的蝴蝶上,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蝶瞬间晕染成妖冶的红色。真的是太奇怪了!
一滴血不可能晕染那么大幅画卷的,而且,被着色的只有蝴蝶,画卷上的花草一丝也未沾染!
这种超越自然的怪异现象,让我特别害怕。当下赶紧卷了画轴,惊慌的跑去找娘亲。
我抱着画卷气喘吁吁的跑到娘的房间,她正在替我缝制新衣。“娘!”
“怎么了,倾城?慌慌张张的?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不稳定,以后娘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娘皱着眉不悦的打量我一眼。最后这句,竟像是临别之言一般,只是当时的我太过惊慌,没有注意到娘与平时的不同。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长的话。
“娘,好奇怪啊!刚刚不知怎么我手指就流血了,滴在画上,所有的蝴蝶都变成红色的了!”我边说边慌张的铺开画卷,没有注意到娘一刹那苍白的脸色。
然而,当画卷展开的那一瞬间,从画卷中倾溢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很快便充盈了整个房间。我惊讶的忘记了说话,着急的紧紧看着画卷,扯着娘亲的衣袖,“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几乎是话出口的同时,一只只红色的小小蝴蝶从画出翩翩飞舞而出!
这些蝴蝶,全都活了!
“啊!娘,发生什么事了!蝴蝶怎么都活了啊!”红色的蝴蝶环绕在我身边扑闪着小翅膀飞来飞去。画里的蝴蝶,怎么可能会飞呢?
娘第一次对我露出笑容。尽管那笑,在后来回想起来时,那应该是得到解脱的笑容。
她说,“不要怕。”
既然只是简单三个字,但是对我来说,却仿佛得到了所有。
“倾城,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要牢牢记住,任何时候都千万不可忘记。”
“娘。。”我不安的攥紧娘的袖子,即使与我不是很亲近,说的话也十分有限,但是娘从来没有这样绝决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打破了十六年来我们平静淡然的生活。我有预感,娘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要以后的生活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孩子,你的全名是月倾城,是我们画魂师月家唯一的传人,你身体里流着的,是画魂师一族最尊贵的血液。是天下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宝物!关于画魂师一族,外面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丹青画皮,画卷镇魂,滴血生灵。说的,就是画魂师的血,可以使画中之物成真。例如,你的血滴入这幅画,里面的蝴蝶活了。但是,由画魂师的血而生的蝴蝶,是单一的灵体,并非是肉体。只有画魂师的眼,才可以看到这些生灵。它们存在这个世界,却不存在于人眼。而世人,却不懂这些,他们只以为,得到画魂师相助,便可夺得天下。”
原来,画魂师是这样的存在。我的血,可以将虚妄之物“活”起来。
我忐忑的凝视娘愈渐严肃的脸。我看过书里对女子的描写,娘的相貌,应该就是书里所说:眉目如画,身姿若柳拂风吧。素来恬静淡然,惜字如金的人,今日却与我说了这么多。。
“然而,他们却不懂。人眼可见到的灵,是只有天生画魂师可以做到。而你,就是自画魂师一族存在于人世开始,第一个天生画魂师。”
“娘,什么是天生画魂师?”第一个天生画魂师。。
“自古月氏一族便唯有族长可得传承记忆,月氏在人间几千年的风雨荣耀,都只为等待天生画魂师的降临。相传,婴儿降生之时伴有异象,红光冲天,手臂有火凤印记。”
火凤印记?我松开攥着娘衣袖的手,撸开素白的衣袖,看着自己两臂光洁无物,疑惑的看着娘,“娘,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倾城手臂上没有印记的。”
“傻孩子!不知何时,月氏一族天生画魂师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十六年前你出生那日的异象,引来了无数的窥探觊觎。故而,娘请了与我们月氏齐名的巫师沐家的人,克制火凤印记不现形。并且,封住了你作为画魂师以血生灵的天赋。”
娘亲如玉的脸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苦涩,很快隐去,“但是只能护你到十六岁,也就是今日。倾城,你记住,人性都是贪婪自私的。自今日起,封印将渐渐被解开,而你身为画魂师一族的天赋,也将随之日渐显露,若是暴露于人前,你成为人人争夺的宝物。”
“啊?娘,我一直在谷里不出去,不就好了吗?他们找不到我的!”原来外面这么可怕!
“天生画魂师的降生,是十六年前世人皆知的事情,娘只能为你换来十六年的平安喜乐。过了今日,这里就会被找到。所以你必须出谷。”
娘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这样的娘好陌生!
“倾城不要离开娘!娘!”我害怕的抽泣着,我不要离开娘,不要一个人!
娘无奈的叹息,温柔的擦拭我的眼泪,“倾城,不要任性。不去考虑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外面还是十分有趣的,娘也好怀念以前的生活。娘也有些事情要做,不能一直照顾你,知道吗?身为最尊贵的画魂师,你身上承载着我们月氏的责任,不能软弱,不能退缩!”
“娘,倾城记住了!倾城不会给我们画魂师丢脸的!”娘一个人把我养大,保护我十六年,以后不能再让娘保护我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好难过?
从娘的房间里回来,我倚在窗前看着绕在我身边飞舞的红蝶,再看看窗外花圃里的彩蝶,思考着娘亲说的话:丹青画皮,画卷镇魂,滴血生灵。
明明我就是很普通的女孩,只是丹青要稍好一些而已,为什么蝴蝶就活了呢?
啊,娘说了,我是天生的画魂师,所以画上的蝴蝶,变成了蝶灵。灵,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老死掉的。除非我死,或者是承载灵的画卷损毁。
看着我自出生就没离开过的山谷,风景秀美,如诗如画。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么静谧的风景。啊,先出去躲一阵子再回来就好了嘛!娘说她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
唉,我还是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找娘吧,万一太早回来,被人发现了这里,娘被他们抓走怎么办!我不能连累娘啊。可是,好舍不得这里呢。
感觉眼前的夕阳,也不如平时那样绚丽,似乎带了一些忧伤的味道。
这大半天都用在消化娘说的事情上。因为没有去到过外面,所以不能明白娘说的,有人会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伤害无辜的别人。
画魂师月家,娘一个字也不肯再多说。看来,这些只能等出谷以后慢慢打听了。
没有娘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我去喊娘吃晚饭,娘说身体不舒服,就不吃了。
抱着对明日的惶恐,魂不守舍的用了晚膳,便去找娘说话。
“娘,倾城明日就要离家了,女儿不在的时候,您要照顾好自己。”说着说着,就没出息的哽咽起来。“不论身在何方,女儿都会惦记着娘。”
“倾城,明日娘就不送你了。”娘侧躺着,始终都是留给我一个背影。
所以,我并未看到娘已然显露衰老的容颜。
这一晚,我做了好多的梦。一会梦到,有坏人抓了娘,让她把我交出去。一会梦到,我们一直生活的画谷被人一把大火烧了。
惊醒时,浑身大汗。匆忙的洗漱完,收拾行李。眼眶酸酸涩涩的,好像有液体要涌出。
娘说了,倾城要坚强。
所以,我没有哭。
倾城,也不能哭。
还是早些走吧。
拿了行李出去,外面天蒙蒙亮,枝叶上露水正浓。
站在娘亲的房门外,一袭白色素衣在清晨的水雾缭绕中,显得有些灰白。
忍着心里的难过,我轻轻的跪下,对着娘的房门,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娘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她能感觉到,我在这里。
在心底无声的说:娘,倾城走了。
骑着娘准备的小毛驴阿毛,我出了画谷,映入眼帘的不是之前十六年所见到的芳草萋萋的山坡谷地。而是,一个灰尘满布的破落房间!我猛然回头,想再看看来时的路,却只见到墙壁上层层剥落的白灰,和挂在墙上的一幅纸质已然泛黄的画卷!
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浮现。难道,这么多年,我与娘都是生活在这幅画里吗?
现在我从画里出来了,娘还在里面。目标只是我,那他们是找不到依旧生活在画中的娘。从阿毛身上下来,我以手抚摸那幅画,却只是碰触到附着于画卷表面的厚厚的灰尘。
猜不到娘到底要做什么,我只能听她的话,不停歇的走吗?
从房间的布局来看,这里应该是女子的闺房。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卧室里床上是有些褪色的粉红的纱幔,床头小柜有个布满灰尘的铜香炉,里屋中间一张木桌子,上面茶具摆放齐整。挨着北墙是个雕花精美的楠木衣橱,因年久失修,漆掉了一些。临着南窗,是一张女子的梳妆台,首饰匣子正正摆放。。
中屋的长案上,摆放着几个已经只剩枯叶泥土的花盆。西墙挂着的,便是那幅她一直生活的画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雅致。如今的颓败,似乎只是久未打扫而已。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屋子,牵着阿毛往屋外走去,铺了满地的枯黄落叶灰尘和现在郁郁匆匆的绿树形成鲜明的对比。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外面的温度和谷里差好多,谷里还是春天呢,我穿着娘缝制的布衣觉得正正好。现在一出来,还是清晨,就已经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清晨的小鸟叽叽喳喳的站在树梢上唱着歌。花草也都十分有精神的和着微风微微的舞动。
这么充满生机的清晨,是我在画谷里从未见过的!
大门外的匾额上题着“月府”二字。月府?那不是娘说的,我们画魂师一族的本宅吗?怎么会成如此一番景象!看来,这个答案只能我自己去找了。
骑在阿毛身上,慢吞吞的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许,没有目标的地方才是我的方向。这样想着,心情就沉重起来。看见街道两旁偶尔有几家早点铺子,就想起娘说的,她给我取名倾城,就是希望我一生美好如初。
身为画魂师,不是我能选择的,而作为人们所争抢的天生画魂师,更是几千年前便注定的。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只不过刚好,落在了我身上。
想到此,思绪忽然一转。既然如此,我便是要拼一拼,打破这么多年来画魂师被动的局面。既然你们都在争着要找画魂师,那我就偏偏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寻。不是要得天下吗?我就要看看你们如何让我助你们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