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九年前那场大仗,北赵大将军廉珂一战封神,自然也是一战成魔。三十万活生生东齐儿郎,被他一夜之间,尽数坑杀,得了后世“传唱”不休的人屠称谓,东齐小儿夜啼,若是听了廉珂两字,哭啼之声定然是戛然而止。
那场旷世之战后,牟野荒丘尽数染红,如同霜秋枫叶铺就的十里平湖,涟漪泛滥,尽是肃杀之色。
绛牛瘦马随着玄袍女侠来到牟野的时候,霜风正紧,零零星星竟没来由飘起了几点细雨,无端敲打在姜漓缭乱青丝拂过的脸颊上,一时间蒙了眼,方才氤氲泪雾的眼眸,看着更是凄凄切切。
世人说,荒诞帝王、落魄太子,毁了一代名将、三十万儿郎和大齐二千里河山。
牟野一战败亡,世子入质邯都,三十万儿郎归殁黄土,这大齐江山,也因此飘摇潦倒风雨之中。
这是,丧国之恨啊!
一望无际的荒丘,细雨轻染,像是一滴滴血,逐渐浸入大地,染成了而今牟野一望无际的红土景画。姜漓低声抽噎,片刻,缓缓蹲下身子,取了一抔牟野的荒土,包在锦布之中,小心揣进怀里。
仔细感受着这抔荒土的温度,回想起九年前大雪纷飞的铜雀门外,一袭华袍逶迤远去的背影,姜漓的眼眸中突然闪出一丝倔强与果断。
跨刀为何?走马尽看江湖又是为何?
摘星阁中夜夜青灯,武功山上日日锻刀。如此九年,才有了她姜漓而今的纳气巅峰的武道实力。
十六岁的纳气巅峰,被魏子高誉为三十年后登武道首的人物,这一切,绝非外人所见的风光无限。
牟野,湘河,君山,禹州,魏子高给姜漓选的这条江湖路,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览阅山河姽婳。
剑走灵,刀走势。姜漓这一把焰雀刀,没有这一档子东西的磨砺,是出不得鞘,开不了锋的。
姜漓闭上眼睛,似乎能够感受到当年君良大将军饮恨于此的悲恸,三十万儿郎,大齐最精锐的将士,倾国之战,一战亡了大齐半壁江山。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十几年,在牟野的战场上,同齐国的将士一道杀敌,哪怕血染此地,也当无悔。
不知不觉间,姜漓体内的气势竟然节节攀升,似乎就要捅破纳气形意之间的那道壁垒。一旦突破,就如潺涓溪流汇涌入海,顿见汪洋。
这样的大境界突破,乃是武道上的天堑,多少人一辈子卡在这里,终身不得入那形意境门槛儿,成就不了所谓的宗师境界,却不曾想,此时方才十六岁的姜漓,竟然已经快跨出这样一步。
雨落依旧,虽然未成滂沱,但也稍稍加大,瘦马乱着马蹄,踏在牟野湿润如血的红土之上,显得有些急躁。
三十万将士死气阴郁汇聚,被这雨水一浇落地,压在绛牛瘦如柴骨的身子骨上,如刀如剑,哪是它一匹瘦马能承受的。好在姜漓逐渐攀升的气势镇着,瘦马纵然慌乱,倒也没有仓皇逃窜。
它瞪着铜铃大的马王眼,凹在骨眶中,四处张望,突然一阵惊愕,张嘴咬住姜漓裙摆,颇为惊慌。
斗大瞳孔里,一个青衫书生,背上背着一个用藤竹编成的青黄竹箧,竹箧后面挂着一双哐当作响的木屐,上面担着一大束生刍,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