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艾莉都七周岁了。不知是何故,她还没有被送去入学。
哥哥放暑假了,艾莉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哥哥的假期,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头一天就开始缠着哥哥讲鬼故事。吃完早饭哥哥装模作样,真的就讲起了“鬼”的故事。虽然紧张恐惧,但艾莉还是全神贯注,很快进入了故事的情节之中。。
“噹!”的一声轰鸣巨响,两个孩子同时哆嗦了一下,哥哥的声音,怎么会从外面传来呢?
哥哥忽地站了起来,说:
“不对,是外面响的!”说着拽着妹妹就出了门儿往外跑。开了门儿,他们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家门口儿右前方的那个木板墙内火光冲天。木板墙离门口儿最近的地方,都不到三十米,站在门外头感觉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哥哥喊了起来:
“危险!”
接着,他使劲儿推搡着妹妹撤回到屋里,把门关好,兄妹俩就气喘吁吁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熊熊大火撩到了木板墙,火舌逐渐吞噬着木板,夏天本来气温就很高,这么近的火源烤的门窗越发烫得慌。孩子们都很害怕,但又不敢出门,只好不顾大汗淋漓继续往窗外看。因为有哥哥在旁边,艾莉倒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怕,不过,看起来哥哥却表现的很恐惧的样子。
火势猛烈,木板墙是从离家门口最远的地方开始坍塌下来的,直到在离窗口最近的位置,现在已经全部塌了下来,木板墙里边的情景也就尽收眼底了,整个院儿内是一片狼藉。浓烟尚未散尽,烟熏的已经看不清人们的面目,以前艾莉透过木板墙的缝隙瞧见过的操作工们,有倒在地上不动的,吃力地爬的,拖扶着伤者的,还有些人正在搬运鸡蛋箱的。看见人们忙活了好长时间,大的火苗渐渐变成了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却还在地上噼啪作响,整箱的鸡蛋也搬得差不多了,颓丧的人们渐渐离去。
这场火,把副食仓库给烧尽了。
呆了一阵儿,看来没有其他状况了,周围的居民和还有些过路的人们,渐渐聚拢过来。哥哥也出来瞧瞧,到了近处才发现满地到处都是碎鸡蛋,有的整只整只是熟的,还有半生不熟的,大部分鸡蛋只是裂了点儿但是里面的瓤还完好无损,看见人们抢着在捡鸡蛋,哥哥赶忙跑进屋里拿了个洗脸盆儿,跑过去开始生的、熟的都见到盆儿里,不一会儿盆就满了,他又让妹妹再取了个小盆。
“好可惜,没有盆儿了!”哥哥好生惋惜。
午休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妈妈非常惊恐的表情着实让两个孩子不安起来,她看看屋前房后,又看了看孩子们,摸摸小易辉的肩背、又拍拍艾莉的屁股蛋儿什么的,见没什么事儿了就松了一口气儿。接着,妈妈就挑出来好的鸡蛋放了起来,剩余的碎鸡蛋一下子全煮了,中午饭他们很幸运地吃了全鸡蛋饱。
鸡蛋是凭票供应的,因为家里刚进城,户口尚未落实,所以,这些供应的主、副食品,全都没有权利买,又不能养鸡,所以进城后杀掉了带回来的全部小鸡儿,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鸡蛋了。
午后的日头像烤炉一样,晒得人们没精打采的。上午惊现的一场大火,闹得在这一带附近住的大人们基本上都闭门不出了。整个院子里异常的安静,只有在已经大敞四开的副食仓库的院子里,四处余火还在吱吱吱地噼啪作响,燎得周围越发干热。
哥哥被邻居同龄的孩子们叫出去,不一会儿他就回来叫上妹妹:
“艾莉,走,跟我去上大河洗澡去!”
“好啊!”艾莉乐得直蹦高儿。
那个时候,在孩子们的语言里洗澡就是游泳,游泳既洗澡。
“你怎么总是带个尾巴呀!”有个孩子嘲讽哥哥。
因为艾莉就是哥哥的尾巴,因为这个,哥哥总是不入流他的那群伙伴儿们。
“你管呢,不愿意呀,那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啦,也不是非得跟着你们。”哥哥悻悻地回绝。
“鞋不能带,没人看的话就丢了。”孩子们也没有坚持撇下艾莉。
“把鞋都放我家仓房里吧。”哥哥建议,他们把十几双凉鞋都放进了家后院的小仓房里。
孩子们也就光着脚儿,吧嗒吧嗒沿着邮电大楼路口的东西柏油马路,一路向西,走了半个多小时就看到了一睹高高的河坝拦在前面。
上了河坝一瞧,哇!好热闹啊!尽管夏天的河水水位缩了不少,但还是有很多大人、孩子们在河水里扑腾以消解炎热难耐旳三伏天,在远处看着就像往开水里下饺子一样。
刚刚出门的时候,孩子们为了下河都只穿了背心、短裤,所以,下了堤坝,个个噗通噗通直接跳进了水里。河水不是很深,但河底儿尽是尖石块儿,硌得脚好痛,有些地方水流急得都站不住。哥哥见状,就不追着其他孩子们流向下游,他找到一片浅浅的缓流区,带着妹妹扑腾扑腾玩了起来。渐渐地,不觉得那么热啦,相比之前,他们脸上身上的皮肤晒的黑亮黑亮的,他们反而是高兴得咯咯咯地笑着、闹着。
日头向西偏了不少,哥哥易辉发现同伴们都不见了踪影也没在意,不过他也开始慢慢收心,起了回家的念头。叫上妹妹他们上了岸,就让温热的微风吹着,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干了。他们哼着小调,往回的路上吧嗒吧嗒挪动着脚步。晚霞照在身后,好像他们是追着前面的两个长长的影子走动,孩子们觉得很有意思,时而打闹时而来回跑,就这样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离邮电大楼越近,易辉越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儿。他们是由西向东走着,能清楚地看见左前方,面对十字路口向东向北延伸的四层高的尖顶拐角楼,那就是他们家跟前儿的那座邮电大楼。
虽然天色已近黄昏,距离还有几百米呢,还是能够清楚地看见大楼上发生的一切。
不知地面上的什么人,不时的往楼上面抛扔带火苗儿的东西,撞到楼面上的时候就变成一团火球,还伴着“轰轰”爆炸的声音,越走近大楼声音越是刺耳。楼面上的窗户已经没有完整的,窗框有的被烧尽了,有的还在燃烧着,玻璃是全不见了。到了近处看到,南北马路的西侧站着一堵人,形成了人墙挡住东西流向的行人,把这条易辉他们回家的路给封了。
右前方就是孩子们的家。那一栋,也就是几十米,但是过不去了。急的哥哥带着妹妹,在人缝儿里钻来钻去找空隙。
人墙的最外面,看起来基本上是一群年轻的学生,很少中年人。最里面的那一层,个个都带着柳条编织的安全帽、戴着口罩,手持农户麦场用的长长的叉子或特制的大弹弓,还有一些什么玩意记不得了,反正他们是个个手持各色不同的冷兵器,雄赳赳气昂昂,威风临武杀气腾腾地叉开两腿站着,以阻止路西面流入的人群再往东走。
兄妹俩个子小看不见里面,就把小脑袋伸进人和人之间的缝隙,瞪着大眼睛往里看。他们见里面还有三五成群儿聚在一起的全副武装的队伍,不断地向楼上打弹弓,或往上扔抛汽水瓶,汽水瓶里面装有什么液体,瓶口是用棉花塞点燃了就往楼上扔出去的。
“要文斗,不要武斗!”
时不时地看见楼上的人手持长枪,但是枪管冲天,有人从破窗户上出现,还用大喇叭喊话。结果,下面的人对准了那个人做目标打弹弓,声音就会嘎然而止。
这个时候有一双手,从孩子们的的身后,将两个孩子拽了出去。被拎起来的吓的孩子们,已经站不住了,一直哆哆嗦嗦往地上一摊。见有两个年青的姑娘,把他们扶起来急促地问道:
“你们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啊,你们的家在哪儿啊?爸爸妈妈呢?”这一连串儿的问题,哥哥都不知道先回答那一个,只能哆哆嗦嗦地,最后是先哭,然后总算说明白了:
“我家就在里边过不去了,呜呜,呜呜呜呜。”看见哥哥边说边哭,艾莉也就跟着“哇啊”地哭了起来,另外一个女青年赶紧过来捂住她的嘴,示意不让他们哭出声,然后把他们拉到远一点儿比较安静的角落,后面又跟过来俩个青年,最后一位是中年夫人,她们叫她是大娘。
“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和父母走散了,今夜找不到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惨了,现在最好先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几个年轻人听说兄妹家住在着了火的区域那个里边儿,断定他们是楼上那一派的,问来问去,互相都觉得领自己家里不太合适。
最后还是那位大娘挺身而出,说道:“交给我吧。”
几位青年才放心,并疾速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