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弟呀,听说您是大夫是吧。以后,这家里头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找您行不行呀?”
住在排房北侧,隔着艾莉家的第四个门儿那间,住着一位中年胖夫人。她经常来家里找爸妈搭讪,总是撩闲想和爸妈聊天儿。
这一天,胖夫人好像真的有事相求,话匣子拉得格外近乎。爸妈就好心请她进屋里聊了起来。原来,胖夫人家两口子只生育了一个女儿。到了十五岁的那年,开始发现女儿精神有些异常,甚至在去年的秋天,有一次自己脱光了衣服,就跑出在外面的马路上疯疯癫癫的。从那时起,每天必须有人守在她身边看着,女儿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要把她绑在床上。胖妇人的丈夫是很个自私的人,不久前撇下娘两跑路了,音讯皆无。不用说女儿的病还没有医治,丈夫的离家出走,一定是给家里带来了不可弥补的灾难。爸妈听了胖妇人的讲述之后非常同情。爸爸想,自己虽然不是精神疾病专科,但在长期军医生涯和下乡医疗的经验,相关病例也有过辅助治疗经验,时有会参与相关病例的会诊。
于是那天以后,爸爸的鼻梁上又架起了那个旧的发黄的眼镜。他把在原来单位里存放的书籍,全都搬回了这个小小的“火材盒”里,开始攻坚。他把家里的吃饭用的钢筷子全都拿来用戳刀戳,用砂纸打。过段儿日子就排成一组钢针系列,有模有样的,然后放在小铁盒里,架到火炉上煮一煮,最后精心排放在手术器械盒里。之后的三个月里,胖夫人母女每天都来家里理疗,爸爸先是找穴位扎好很多小小银针,十几分钟后就用特制的钢针,在女孩儿背部的几个穴位上点刺.再以后,见女孩子至少不往外跑路了,她们来治疗的次数也没那么频了,又过了一个月的时候就不见来了。
第二年的秋天,一个阳光明媚午后艾莉正在院子里踢着毽子玩儿的不亦乐乎,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唉唉!莉莉,你妈妈爸爸在家吗?”
艾莉回头看了不禁一愣:“嗯,你是谁呀?”
她看见一个年轻少妇站在身后,旁边的那个人,诶,这不是那位胖妇人吗,怎么背了一个婴儿,还正晃来晃去地为孩子哄睡觉呢。
“不认识了?我是你贞香姐姐呀!”
艾莉这才想起来,她们是以前来在爸爸这儿治病的姐姐和她的妈妈。就紧忙跑回家告诉爸妈。
“治病效果可好了呢,后来女儿嫁给了农村的一个小伙子,婚后不久就生了个女娃,这不是带着孩子要回城里住一阵儿嘛!今天刚回来就来看冯大夫!嗨,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们了,就带来点儿自己种的小米儿,一点儿意思吧。”
贞香姐姐真的全好啦,她带来了一大袋子小米儿呢。
爸爸高兴地笑笑,只是说道:“健康就好!”
胖夫人把婴儿从背上滑到前胸给爸爸、妈妈显摆看,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的胖妇人的嘴里后面的几颗金牙,都露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里有很多人都慕名来找爸爸治病。妈妈呢,也照样一个月做好几份儿临时工。生活压力减轻了不少。可是突然有一天起,不见爸爸回家了。艾莉问妈妈,妈妈只是苦笑一下不作答。妈妈经常露出伤心的表情,还暗暗流眼泪,自己偷着哭呢。
艾莉开始被送到城东头儿那个如今已经叫不出名的幼儿园,每天早上得自己步行去,晚上步行回。
小艾莉真的不愿意去那个幼儿园。因为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上,补丁比别的孩子衣服上的多,鞋子大的走路特别扭,裤子是哥哥不能穿的裤子改的,太长,裤脚儿要挽上好几下才不置于拖到地面儿。尤其是男孩子的裤子,这前面扣子的部分妈妈只是用针线给缝死的,一看就能看得出来,经常惹来一些孩子们捂着鼻子耻笑,围观。那个时候妈妈总是给孩子们穿大一号的鞋,买的时候说这样可以多穿两年。但是实际上鞋子穿到刚好合脚的时候,就一经破的不能再穿了。
还有,艾莉带的饭盒里面的食物总是比别人的难看,还不好吃。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一打开饭盒盖儿,就冒酸乎乎的气味儿,本来围坐一起吃饭的孩子们都躲开了。妈妈总是只放一个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旁边儿放些发黄的咸菜嘎达,五、六天都没有个变化。
“莉莉,吃我这个吧,你的饭给老师吃。”有一天,老师把自己的饭菜给艾莉吃。那是是玉米碴子参大米做成的二米饭,菜是大油炒的圆白菜丝儿。艾利看得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这一年好像都忘记了大米饭的滋味儿。艾莉就狼吞虎咽,全给吃掉啦。
大概下午三点中的时候,艾莉突然感觉胃不舒服,冷汗淋漓,老师只好让她早退回家。
后来才知道,一个人经常不吃油性突然吃大油,一定消化不了。回家的路上,每走百米不到就吐上一回,就这样吐了三次,迷迷糊糊回家趴在炕头上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妈妈就赶她去幼儿园。艾莉拿起饭盒包就往外走,走着走着又折了回来,但又不敢回家。于是,她信步走进了马路北面儿的邮政电报大楼的正门儿,门口站岗的解放军叔叔看见了也不管,她就就溜溜达达,看看这个楼,又望望那片儿房。她还找了一处避风的楼宇间蹲下来,从地上拿起一根儿树棍在地上乱写乱画的熬时间。
艾莉画了个大大的格子,想模仿着大孩子们玩儿的那种石头格子升级跳,看见地方不太够,就沿线画到了旁边儿的乱石头堆儿里。她猛然发现石头缝里露出了皱皱巴巴的一团儿纸币,心中暗自喜,就全都拽出来抖了一抖。哇!好多的钱啊,都不知道这些一共是多少钱,当时艾莉还不认识大额纸币呢,她就把这些都团吧团吧塞进衣服兜儿里了。
一连好几天,都给忘记了这件事情。恰逢妈妈洗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么多的钱在艾莉的衣服兜儿里。妈妈毫不怀疑地断定,这是艾莉从妈妈的包儿里偷出来的,艾莉怎么解释都不听。就这样,被妈妈冤枉挨了一顿狠打。艾莉耐不住打的疼,就按妈妈怀疑的内容认了错,才止住这个拾财风波。
艾莉总是记不住这些,稀里糊涂的,又犯了个类似的错误。。
有一天,妈妈拆洗被褥,肥皂没了,把艾莉喊来:“莉莉,你去合作社买几块肥皂。喏,三毛五分钱一共三条儿半肥皂呐。”妈妈算的仔细,孩子就嗯了一声,溜溜达达地向合作社那边儿走去。到了合作社门口儿,看见一位和往常一样蹲在那儿卖灶糖的老爷爷。透过玻璃盖子,艾莉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的一条条灶糖。她每次路过都很馋。她太想吃了:
“爷爷,买一个多钱?”艾莉歪着小脑袋问。
“五分钱。”老爷爷已经认识这个经常只问不买的小女孩儿,他回回都用一样的纯正山东口音回答,就仨字儿。嘿嘿,其实,莉莉每一次来路过,就都问那么一遍。可这一次买肥皂的时候,不知是哪儿来的贼胆儿,她不知不觉就买了三条肥皂,出了合作社的门儿毅然决然地买了一条灶糖,边走边吃,还没等到家就都吃完了。这嘴里肚子里是满意了,眼看着家门口儿越来越近,艾莉这才开始害怕起来。没说的,那天,艾莉她又遭了一顿狂打。
这个夏天,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坏,性格变得很暴躁。莉莉越来越怕妈妈了,心里边儿不知有多苦啊。艾莉是越来越想爸爸了,爸爸,你在哪里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啊,难道把女儿给忘记了吗?
渐渐地,艾莉感觉家里到处都是一股子慌乱的气氛,紧张和压抑笼罩着孩子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