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也感觉是黑色的,被焦黑色的大地染成黑色一样。
一口气追出来仍旧不见人影,那名少女明明走的是力量流派和范围流派的路子,速度却竟然这么快。不愧是血骨功法,让血骨门后人在死亡与绝望中愣是支撑千年,果然可怕。
也不知道自己所追的方向是否正确,咬咬牙,将心一横,闷不做声追了一天一夜。
感觉这风似乎又慢慢变成红色了。
惊疑地看着眼前黑中带红的大地,一块一块锈斑一样,将一座座山头染成一片一片。这真的好像是会生锈的黑黑山,鼻子里嗅到的气味带着铁锈的味道,又惊又疑。
天下竟有生锈的山?
心中一线冷气穿过,打了一个哆嗦,面色苍白,这不是铁锈味,是血腥味。
“红妆坡?”刹那隐约明白什么,所谓红妆,就是血洗。这么说自己凭着感觉追来,竟然追对了?
红妆坡,其实就是被鲜血染红的地方。通红通红的群山此起彼伏,凝聚在一起的血海似的,在浓浓的血腥气中成为黑地蓝天唯一的颜色,不见边际,辽阔无垠。
曾经出了玄泰大陆一半羽武者的血骨门追随进入这里,当时到底有多少人才能将这片群山都染红了?但,如果不是他们将群山染红的鲜血,也许就没有现在的血骨堡。
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退魔遗迹,外面那块空无一物的黑色大地也是,只是它的真实被藏起来了,藏在了这里。
千年后第一位魔武者无声从空中掠过,没入其中,眨眼化作一个小黑点。
嗤,利爪勾着血淋淋的肉,从他身上撕下一块。人一声不吭,因为剧痛和愤怒剧烈哆嗦。另一只魔爪放开他,他扑通地倒在血红的大地上,哆嗦不已。浑身的鲜血受到血红大地的诱惑一样,从他伤痕累累的身上流出,流进血红的大地之中。
大地原本是黑色的,已经被染红的它依旧贪婪地吸允着他的鲜血。
两根魔爪夹着那块小小的肉片,塞进牙缝中,长长的獠牙咀嚼这块人肉的时候摩擦着,发出让人发酸的难受感觉。
“嘿嘿。”这人即便卷缩在地上,一脸鲜血无力狞笑,“你这废物。”
眼前这头三人高的庞然大物双眼血红血红,浑身的恶臭夹在血腥气中,品味着那块不足以塞牙缝的小肉片,喉咙呼噜呼噜作响,似乎有永远都咳不出来的浓痰堵着,让它的声音和呼吸声低沉难听:“来的会是谁呢?还是一个人都不来?”
咕噜咕噜地笑起来,声音将地面震得微微发抖:“今天是月圆之日,应该没人来吧,上一次为了救你三个哥哥,嘿嘿嘿。”
它笑得喘不过气,魔爪伸出,在他的伤口上划着:“真是奇怪的种族,为了感情可以蠢到无以复加。”
上一次为了救他的三哥哥,血骨堡死了二十个人,还有他的母亲也死了。所以这一次他父亲怎么也不会来,他坚信,狞笑着:“吃吧,带着我的诅咒,永远植在你的心里,你将永远因此恐惧我人族。”
魔爪嗤的一声,又活生生撕了一片肉片,咧着獠牙笑:“在吃,慢慢吃,你慢慢死。”
剧痛让他剧颤不已,但他以狂笑来面对,逼迫自己面对这剧痛,面对这狂怒,面对这憎恨,面对这头魔物:“废物,你已经死了八次了,你真是魔族的废物,嘿嘿嘿,八生魔,你永远拿不回你的骸骨,你永远是废物。”
一声怒吼,魔物被刺痛了内心一样,那只巨大的魔爪险些将他撕成粉碎,但是强忍下来,双眼血红血红:“我将血洗我的耻辱,这一次我一个就能将你们血骨堡拆了。”
失血过多和无尽的剧痛让他神智越来越模糊,无声狞笑,气息也变得若有若无:“真高兴我也能听到这句话,你一共死了八次,活了九次,这句话你说了九次是吧,第九次没想到是我听到的,嘿嘿嘿。”
魔物狂怒地仰天怒吼,但却拼命忍着不杀他,黑乎乎的庞大身躯毛发都竖起来了。
他咧嘴而笑:“上一次哥哥们听到的时候你是七生魔,这一次是我听到,你是八生魔,下一次是谁听到呢?下一次你也变成了九生魔,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魔物勃然大怒,咚咚咚地疯狂垂着血红的大地,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却仍旧拼命忍着。
怒得尖尖的鼻子往天空中抬起,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嚎。
这人咧嘴而笑,双眼开始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看着这头庞然大物,嘴里充满鄙夷:“白痴。”
这一声狼嚎远远送出去,空气剧烈哆嗦。
天际边,一道金色光芒呼啸而来,在红色的大地上一闪而过:“八生魔。”
这人哆嗦一下,原本快要合上的双眼被震惊吓得睁开,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来……。”
八生魔倏然咧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森森利爪猛然拍开那道金光,面目狰狞地扑过去:“人族的感情真是最愚蠢的东西,愚蠢得我最喜欢的东西,结果还是有人来了。”
天际边一条婀娜动人的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直线猛然撞击在这头庞然大物上,一张秀脸满是憎恨和狂怒,手中的魔爪一片金光闪现。但被八生魔一把抓灭,狰狞着面孔,唾液从獠牙上滴滴答答滴落:“原来是你。”
血颜秀目圆瞪,银牙咯咯作响,小小蛮腰猛然使劲,带动滑如凝脂的手臂,将手中的魔爪硬生生推过去,怒道:“死吧。”
泼,这根魔爪竟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刹那在八生魔的魔爪之中炸开,宛若它抓着的是一轮烈日。
咚,这团金光从魔爪缝里激射而出,冲破这只巨大的魔爪,直破云霄,宛若一道柱子。
八生魔那只魔爪被震得飞开,庞大的身躯也咚咚咚往后连续退了几步才站稳,呼哧呼哧的鼻息和呼噜呼噜的低吼声在血红大地上每个地方响着,低沉的声音让耳朵发出嘤嘤嗡嗡的回响声。
“只要你能杀了我就能给你父母报仇。”八生魔狞笑,咚地抬起后脚,将庞大的身躯撑起来,咚,另一只后脚也抬起,宛若一个人一样站了起来,满嘴的唾液滑落,双眼血红血红,张开两条长长的手臂,魔爪森森,“来,用你们血骨门的血骨红妆。”
说着,笑得让它气喘连连,血红的眼睛瞪着血颜玲珑的身影,以及她手里的魔爪,笑声越来越狂,越来越怒:“用我的爪,你们的血骨红妆,给你们父母报仇,十年前他们就是为了救他的三个哥哥把命送到我手里的,味道,很难吃。”
哈哈哈狂笑起来:“不过你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那条玲珑小巧的身影将那个人挡在自己身后,那人浑身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因为愤怒剧烈颤抖:“你真傻。”
血颜勃然大怒,娇小婀娜的身躯竟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声:“闭嘴。”
手中魔爪隐约蒙着一层淡淡金光,如轻纱一般,被这少女抓得吱吱作响,咬着银牙憎恨地瞪着眼前这头直立而行的魔物:“被自己的魔爪杀死吧。”
铮铮铮,八生魔双手的十根魔爪狰狞地张开,咧着獠牙,愤怒让它兴奋,兴奋让愤怒更加愤怒,满嘴唾液哗啦啦直流个不停:“我会把我的骸骨一根一根都收回来。”
嗡,血颜手中那根魔爪金光一亮,凝聚了刺眼的光芒,将空气震得颤抖不已。看起来她现在抓着的不是一根魔爪,而是一道金光,没有激射出去的金光。她已经开始在蓄力,娇媚的脸蛋绷得紧紧,脸上那三道血痕更添几分杀气。
她手里的这根魔爪的主人也开始低声怒吼,咚咚两声,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它已经死了八次,却又活了八次,这是它的第八生,八生魔之名因此而来。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狂怒,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憎恨,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鄙夷:“卑劣的种族,低贱的种族,哪怕是骸骨,只要被你们碰了便是我魔族最大的耻辱,我的骸骨,将会被我收回来。”
血骨门后人因为千年与魔族不断死战,兵刃尽毁,被迫使用魔物的骸骨当成兵刃。这对高傲的魔族来说是极大的侮辱,被自己的骸骨杀死了七次更是耻辱中的耻辱,因为死了七次而得的八生魔之名,更是耻辱中的耻辱。
狂怒让这头直立行走的魔物每一根毛发都竖起来,剧烈地抖动着,恐吓所有被它盯上的猎物一般,十根森森利爪迫不及待要将眼前的少女和她身后的男子撕成粉碎。
上一次它被杀死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为了救自己的三个哥哥,父亲与母亲带着二十个人在月圆之日出来,结果只有父亲一个活下来了。那二十个人中包括血颜的父母,血颜身后的这个人就是展隐天最后的儿子,展御风。
他冷笑着,愤怒地冷笑着,他清楚现在血颜与自己都活不了了。从十年前开始,父亲不会再因为任何人在月圆之日不归而离开血骨堡,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月圆之日离开血骨堡。血颜,是唯一一个来救他的人。
但也许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杀死眼前这头像人族一样直立行走的魔物,八生魔。
魔物被杀死之后骸骨为人族所用,反过来用自己的骸骨杀死同族,或者再生的自己,这是无法容忍的耻辱。千年里血骨门后人一直都这么干,虽然痛恨魔族的一切,但当用魔物的骸骨杀死它们的时候,是他们感觉最痛快的时候。
那种痛快让人咧嘴疯狂地笑。
展御风嘿嘿嘿地狂笑,他已经活不了了,挡在自己面前正在蓄力的血颜也活不了了,反而让他放开地狞笑,将心中的憎恨和狂怒发泄出来:“杀了它,杀了这个废物。”
八生魔红通通瞪着眼睛,呼噜呼噜地怒吼着,瞪住血颜手里的那道金光,狂吼着扑过去:“这是我的骸骨啊。”
就是这种感觉,如果换成人族应该感觉也是一样的。当你再生之后,见到曾经杀死你的异族手里拿着你的骸骨,狞笑着用它来再次杀死你,那是何种耻辱。那是一种人死了,坟墓却被仇人掘开,将你的骸骨挖出来,捣成一堆粉末洒在你的墓碑上的感觉。
而它死了七次,它一共有七副骸骨就像血颜一样被人族使用着,用来杀死这块被封印的大地上所有的魔物。
人族是低于魔族的种族,没有魔族一般的利爪,只能依靠自己铸造的兵刃进行反抗。但连兵刃都被魔族折断毁得渣滓都不剩的时候,他们却反过来将魔族的爪牙当成了自己的兵刃。
对魔族来说,自己的骸骨被低贱的种族拿来当成杀死自己的兵刃是无法忍受的。
崩,血颜几乎将银牙咬碎,娇声怒吼,手中那道金光刹那激射而出:“八生魔。”
血骨门诞生于退魔大战的力量流招式,血骨红妆破开天地,将自己的狂怒和憎恨化作刺眼金光冲破天际,咆哮着朝八生魔那庞大的身躯怒射过去。
八生魔狂吼着,利爪森森,迎头撞过去,带着寒光的利爪像撕碎少女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一样,将那道金光野蛮地撕开。但这金光宛若实体一般坚固,浑厚的力量源源不绝,形似她将整块红色的大地都抡起来砸过去,让人无法承受。
轰隆,魔爪与金光相击那一刹那爆发出一圈飓风,瞬间呼啸着将红色大地卷得颤抖不已。
泼,宛若一盆清水被泼出去,却撞上坚硬的墙壁刹那粉碎似的,金光瞬间消逝。袅娜迷人的身影飞溅出一片鲜血,看似披了一身红装,倒在地上,手里的魔爪应声粉碎。但她一个挣扎,从头到脚血红血红地站起来,瞪着杏眼。
对面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钻过尘土,脚步声沉重吓人,咚咚咚作响,一步一步地,缓慢地走过来。它仰头怒吼,庞大的身躯毛发尽数竖起来,这一声吼声悠扬有力,将天空震得几乎像一面镜子碎掉。
血颜娇躯微颤,现在的她单单是狼吼声都已经承受不住,几欲跌倒,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这一声怒吼多多少少减轻了它心中的狂怒,让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狞笑着,似乎感觉很舒坦:“你们无法再生,想要报仇只能靠族人,除了展隐天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杀我,但,展隐天没有了老婆和二十个人,也无法动我一根汗毛,卑微的种族,低贱的种族,不堪一击的种族。”
也许它是对的,上一次展隐天带了二十一个人才能将它杀死,并且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虽然口口声声羞辱它是魔族的废物,但它的强大却是无法羞辱的。
血颜遇到何离剑人等的时候一招就击毙三头魔物,对何离剑人等来说已经强大得骇人。但眼前这头被他们冠以羞辱的八生魔之名的魔物,就连展隐天也必须带着二十一个人才敢直面。
它已经不是一般的玄羽死境能应付的魔物,这就是真正的魔物。
哪怕使用魔咒的三杰也不行,哪怕能一个人同时击毙五头魔物的武轶霄也不行,它至少抵得上六十六头魔物。如此可怕的魔物,在魔族中原本必定是首领级别。
如此首领级别的魔物杀死的人族必定数不胜数,其实算来它仅仅死了七次,而死在它魔爪之下的血骨门后人肯定有上百上千,甚至上万人。
它扬天狞笑:“展隐天,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哈哈哈哈。”
血颜秀目的憎恨和愤怒在哆嗦,恍若只要她一动立即散架一样,只是怒瞪着这头魔物,却纹丝不动。这不是害怕,是无力,以及绝望。力量流派一出手就是倾尽全力,力求以绝对的力量取胜,一招就将所有力量耗尽。
一招不成,那就只有等死。
她应该想到了什么,可能是父母双亡的噩耗传进耳中的当天,可能是自己为了报仇没日没夜苦练的十年,也可能只是看着现在残酷的现实,这残酷的现实是她终究无法将八生魔杀了。
可能没人能杀得了这头魔物,这是首领级别的魔物,展隐天也不能。
咚,咚,八生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俯下身,尖尖的鼻尖在她秀脸上嗅着,腥臭难闻的气息让人连内脏都想吐出来。但她憎恨地瞪着它,纹丝不动,她已经无法动弹,只要动一动立即散架。
八生魔嘿嘿地狞笑,粗大的舌头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疙瘩,在她那张秀脸上舔着,唾液滴滴答答从她脸上滑落,滴入衣襟,顺着胸脯流下:“为了杀我连名字都改了,这三个东西的耻辱已经被消抹了。”
它收回舌头,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那张秀脸上的三道血痕被它舔掉了,取而代之沾满黏糊糊的唾液,烂泥似的一块一块从光洁的脸蛋滑落,胸前被沾得湿漉漉。
娇躯剧烈哆嗦着,但憎恨能有什么用,狂怒能有什么用,只有力量才是唯一有用的,弱小者除了怒瞪着对方,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呯,八生魔一脚将她那根魔爪的碎片踩成粉末,铮的一声,弹出五根魔爪:“还差展隐天手里的最后一根,这耻辱就要被我血洗,留着跟血骨堡一块血洗,就在今日,就在今夜。”
今天是月圆之日,今夜是月圆之夜。
魔爪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尖锐鸣叫,朝血颜头上抓落:“你们可以死了,恶心,肮脏卑劣的东西。”
在那一瞬间,这名少女身后的展御风闭上了眼睛,浑身皮肉残缺不齐的他,根本动都动不了。连呼吸都让他几欲晕厥,每呼吸一下,被撕掉的血肉就像一张嘴巴似的一开一合,露出里面的白骨。
血颜双眼的憎恨和狂怒在那张魔爪呼啸而落的时候,突然消失无踪,秀目如泪水一般泉涌而出的,是无尽的绝望。在憎恨和狂怒的尽头,在无力的尽头,最终会出现的永远只有绝望。
倏地,秀目中的绝望被一道黑金色的光芒照得无法看见。人族武者所发剑光,古武者是洁白色,玄武者是金色。但这道剑光却是黑金色,黑得发金,金得发黑,不知道究竟是金色还是黑色。
轰隆,宛若暴风骤雨中,强劲的海浪猛烈撞击在飘摇的孤舟上,八生魔庞大的身躯飞了出去,黑乎乎的一团,被黑金光芒刹那吞没,消失在群山后面。
血颜娇躯猛烈一抖,一直无法动弹的她刹那散架,身子柔软地倒下去,双眼瞪得大大的,嘤的一声,被这道黑金光芒惊得晕过去:“断心碎梦。”
人影闪电般迅疾而至,伸手揽住她腰肢,将她轻轻放在红色的地面上。没想到这么狂暴,这么坚强的女孩子,却原来竟然这么柔软。当,魔泣剑狠狠顿在地上,慢慢站起来,看了一眼另外一个遍体血肉被一片一片撕掉的人。
何离剑冷着脸,现在只有一根无法看见的细线拉着一般,这根线绷得紧紧的,一头是理智,一头是狂怒,但随时会被心中的狂怒崩断。
展御风也惊得双眼发黑,语不成声:“断心碎梦?”
魔泣剑一闪,胳膊上飞溅出一片刺眼的血花,无锋长剑一横,将那片血花卷在里面,一滴不剩。这没有剑锋的长剑立即嗡的一声,刹那被烧得通红一样,散发着一片一片逼人热气,红通通地将自己的锋芒展露在红色的大地与碧蓝的天空之间,狰狞地瞪着这个世界。
腥红群山之间狂风大作,那条庞大的黑影呼啸而来,在山间一闪而过,狂怒地朝何离剑扑过去:“断心碎梦?”
崩,那根看不见的线刹那崩断。
何离剑冰冷的脸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双眼突然喷发的火山似的,嗤的一片通红,森森白牙咬得咯咯作响,看着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怒声咆哮:“死。”
轰隆,红色大地猛烈颤抖,看似大地底下有一头被困住的猛兽愤怒地冲撞着,想要将压着它的大地撞破,掀翻,猛然跳出来。
咚,这头魔物撞在一面巨大的战鼓似的,将那道黑金光芒撞得刹那崩碎。庞大的身躯冲劲未消,径直将地面撞出了一个大坑。何离剑怒吼一声,血红的魔泣剑嗤地插在地上,整个人和剑被冲出数百丈远,在血红大地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八生魔呼噜呼噜低吼着,震惊,兴奋,让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看着那双与魔族无异的血红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都变了:“魔武者?”
何离剑拔出插在地上的魔泣剑,闷哼一声,喉咙里滚动着低吼,狰狞着站起来。牙齿狠狠一咬,将颤抖猛然按下去。
展御风震惊地看着他,这一丝震惊慢慢消失,失望和不解慢慢浮现出来,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弱,明明真的是断心碎梦,明明真的是魔武者,为什么这么弱?”
为什么这么弱?何离剑心中也不住问自己,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狂怒,感到憎恨,狂怒和憎恨让他忍不住颤抖,颤抖是因为对自己太弱的失望,对自己无力的失望。那轮黑金色的丹田猛烈收缩,残留在经脉中的黑金魔武之力也烟雾一样消散。
他已经尽了全力,再也无法挥出超越极限的一剑。
这副魔武之躯更像是一个小小婴儿的新生肉体,被眼前这头魔物那么一拍,竟然不堪一击,在剧痛中几欲崩溃,只是奋力站起来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手中血红的魔泣剑似乎也察觉到对面那头魔物的异常,比以往都要通红,它想杀了它。
但是,他却没有力气挥动它了,在它渴望自己的主人挥动它将这头魔物杀掉的时候,它的主人连站着都已经是极限。
因为这位魔武者,并不是真正的魔武者。
“我……。”何离剑的眼睛红通通,瞪得要裂开,直勾勾看着那头如人一般直立的庞然大物,原本就三人高的它站起来之后足有十人高,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魔族不会等他慢慢修炼,等他成为真正的魔武者才堂堂正正来找他,公平地跟他死战。
现在,魔物竟然都会站着了,这不是一般的魔物,与他见过的所有魔物都不一样。
他见过的魔物先是魔咒所化的魔物,那不是真正的魔物。后来毒雾谷中才真正见到来自魔界的魔物,但也被他一击毙命。而后是疯狂的廉书峥所化的魔物,唯一一头将他重伤的魔咒所化的魔物。再来是进入这块大地之后见到的魔物,开始让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最后,是眼前的这头直立魔物,与众不同的魔物。
他见到的魔物一头比一头强大,一头比一头可怕。而他依旧没有成为真正的魔武者,没有直接见到这头特别的魔物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在如此仁慈之下,他却没有成为真正的魔武者。
如此魔武者,早该刚诞生的时候就见到这头特别的魔物,被它一巴掌拍死,这样的魔武者,要来有什么用?
展御风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眼前的这位魔武者没有带来希望,反而是绝望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眼所见与传说的完全不一样,告诉自己不能相信自己见到的一般,不住摇头。
声音的哆嗦将他的绝望和吃惊表露无遗:“不对,魔武者不是这样的,不对,不是魔武者,这不是魔武者,不会这么弱的,不会这么弱的。”
千年的等待,等来的就是这样的人么?
八生魔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天地微微颤抖,笑得它庞大的身躯在红色大地上咚咚咚的摇晃着:“黑金剑光,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今天是我血洗所有耻辱的日子,在你成为真正的魔武者之前杀了你,足以洗掉我所有的耻辱,这是大功。”
喉咙呼噜呼噜地狞笑着:“这是大功。”
何离剑奋力抬起魔泣剑,却哼的一声,心脏险些停歇。现在就连心跳都在耗费他的力气,不要说挥剑之类的动作了,他能撑着已经是极限。
呼吸也是颤抖的,他咬着牙不放,心中哆嗦:“无我心境,我现在不是我,世上没有我。”
嗡的,双耳因为突然失去了外界的声音发出轻微的鸣叫,这个世界刹那死掉了一样,八生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呼哧,呼哧,这是自己的喘气声,慢慢地也听不见了。扑通,扑通,这是心跳声,也一并听不见了。
双眼一片模糊,红色和蓝色蒙上了一层轻纱似的,看不清楚。再蒙上一层轻纱,世界一片白茫茫的,慢慢地,这白茫茫的世界空无一物,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五识五感只在一个心念之间,立即全部关闭。
在这空无一物的境界中,一根根一条条黑金色的经脉藤蔓一样呈现出来,从那一轮黑金色的丹田里发出,纵横交错,安安静静。
能看得见自己的丹田和经脉,说明自己还存在。真正的无我是什么也看不见,不,我都不存在了,哪里还有“看”这个动作?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将自己彻底消抹掉?
何离剑将心一横:“这是忘我境界,不是无我境界,忘我境界是将五识五感关闭以看得见丹田经脉的境界,这是武者的第六感,那么,就将第六感也关闭了。”
他不知道如何关闭,人可以闭上眼睛,可以堵住耳朵,可以捂住嘴巴,可以捏住鼻子,可以麻痹触觉,但是第六感不是人体器官的感觉,无法通过控制器官来关闭掉,要怎么才能关掉?
这第六感,根本无法控制。
如何是好?
“心。”他突然一个哆嗦,猛然想起什么,“第六感,就是心,就是心念。”
咚,咚,咚,八生魔从那个大坑里爬出来,呵的一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浑身肌肉和骨骼在噼里啪啦的巨响中慢慢鼓胀起来,狰狞的面孔露出一根根长长的獠牙,尖尖的鼻尖因为蓄力在微微抖动,十根利爪更是绷得紧紧的,死死盯住纹丝不动的何离剑。
这就是第一位魔武者在魔族心中留下的恐惧,哪怕知道何离剑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魔武者,八生魔也不敢轻视,决定要爆发出全力一击,将这个人杀死。
但何离剑现在根本不知道它究竟在干什么,他与外界完全隔绝了。
“怎么才能将心关掉?”他在颤抖,不住地问自己,“怎么才能将心念思绪关掉,怎么才能做到?”
倏地,一个激灵,他震惊了,万万没料到,这个将心念关闭的方法,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并且他其实早就关闭过一次了。几乎要激动得流出眼泪来,那位老者慈祥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中。
“步帮主……。”
那位仁武帮曾经的帮主,牺牲自己最后的性命让他从古武修为跃入玄武者修为的慈祥老者,曾经就将他的心关闭掉了,接管了他的丹田和经脉,帮助他突破了古武者。
“一……。”他几乎要哭出来,没想到是步忖栽昔日的舍命帮助让他找到了办法。
“二……。”他不知道没有了步忖栽自己能不能将自己的心关闭起来,但他要尝试,希望这位老者在天之灵能再帮他一次吧。
那是这位老者特有的本事,将人催眠,控制人的心智。当时的他失去神智之后浑然不觉,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干了什么。
“三。”
…………
嘤的一声,血颜娇躯微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何离剑那削瘦的背影,哆嗦着:“断心……碎梦……。”
吼,八生魔扑了过去,一股黑色的腥风似的,将纹丝不动的何离剑笼罩在里面。
展御风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当绝望的时候见到了希望,震惊和惊喜还没完全诞生,却被这希望其实是绝望的残酷淹没掉,绝望就更加绝望,绝望中的绝望让他安然接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死亡。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眼所见的魔武者与传说的完全不一样,太弱了,跟他们根本没有差别,不,甚至比他们还弱一点点。
“杀死它之后我会醒来,十。”
轰隆,一道黑色魔气冲天而起,呜咽咆哮着升上空中,刹那吞噬了碧蓝的天空,狰狞地狂舞着,咆哮着。宛若黑色的火焰一般,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扭动着粗大的身躯想要将这个世界穿透。
呜的一声,悠扬的狼嚎声撕裂了空气,将空气摩擦得剧烈抖动,让心跳都无法跳动,响彻天地之间。
黑色的魔气狂风一样贴着地面蔓延开,如野火一般瞬间将血红的大地吞没掉,天与地之间一片黑暗,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御风。”血颜呼唤着,绝望地看往那个浑身血肉被一片一片撕掉的人,秀目最后的光芒抖动着。刹那间,乌黑的魔气将她吞噬掉,将目中那一丝光芒吞噬掉,也将两个人瞬间吞噬掉。
结束了,千年之后,对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之后这块被封印的大地会发生什么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无法知道了,这是他们年轻的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