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冷,将姚羡琦半张脸庞照出来,剩下的都埋藏在秀发之中。
她幽幽道:“从近几年开始爹发现祥武分舵每年的收入均以数倍暴增,心生怀疑,派人暗中调查,结果却一无所获。”
吴步观已经料到祥武分舵暴增的收入是如何得来的,祥宝帮就是一个例子。
今夜这名少女也终于亲自确认:“那些调查的人都是过不了多久便就退出我仁泽分舵,退出仁武帮,爹也被帮主叫去了几次,从那以后我仁泽分舵在帮中地位日渐不如从前。”
何离剑禁不住插口:“明明是祥武分舵违背帮规,私下为小帮派撑腰,强占土地,掳掠财物,尚且还残害了我宁水乡,这个帮主为什么这么笨,就连你爹都怀疑了他怎么没有丝毫察觉?”
姚羡琦目光一暗:“帮主为人处事公私分明,以为我爹不服祥武分舵,背地里想要诬陷祥武分舵的名声,对祥武分舵进行打压,故而十分生气,苦在我们没有丝毫证据,只能忍着被帮主误解。”
“爹从那以后也开始寡言少语起来,无心打理我仁泽分舵,仁泽分舵就此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渐渐受到帮主冷落,渐渐受到总舵冷落。”
吴步观皱着眉头:“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你爹绝非是轻易就灰心丧气之人。”
姚羡琦一声苦笑:“爹与帮主彼此之间一直都是推心置腹之人,与其说是从属关系,还不如说是至交好友。帮主因为公私分明的个性,在爹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不讲两人交情,毫不客气地训斥了爹几句。”
“爹倍受打击,回来后说,‘我已经不认识这种人了,枉我与你至交多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跟你说话’。”
说完,抬起头看着吴步观,满心忧虑:“就连至交都不相信他,还有谁能相信他,爹很生气,很失望,就此不再搭理我仁泽分舵任何事物,任由仁泽分舵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帮中大会也避而不去。”
“原来如此。”吴步观微微叹息,“若是至交好友都不相信,确实太伤人心了。”
姚羡琦恨恨咬牙:“每一次帮中大会祥武分舵总是得到帮主极度赞赏,爹却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独自站在角落里,他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气,祥武分舵个个趾高气扬,看着就叫人心中火冒三丈。”
“明明知道他们违背帮规却毫无证据,本来寄望帮主明察秋毫,怎知帮主却因为毫无证据训斥了一心为仁武帮的爹,更是明言,爹不得帮主之命私下暗中调查同胞分舵,于情于理不应该。”
“祥武分舵明面声称不做计较,暗地里对我爹诸多冷嘲热讽。对于帮主来说,问题就是爹调查了数年却毫无证据,帮主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爹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善于妒忌的小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日渐冰冷。”
她气恼地咬住嘴唇:“你们不了解这种感觉,不了解爹的困境,不了解我仁泽分舵的困境,数年来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有苦说不出,有气发不了,爹才灰心丧气,对什么都撒手不管。”
吴步观一声叹息:“久闻仁武帮帮主步忖栽为人公私分明,果真不是虚言,就连你爹与他的关系他都只信证据而不是信你爹的为人,佩服,佩服。”
何离剑忍不住怒道:“岂有此理,如今祥武分舵违背帮规证据确凿,我们这就去那仁武帮总舵找那个笨蛋帮主。”
微微咬牙,一字一句道:“况且,这祥武分舵可不单单是违背帮规那么简单。”
还想要夺取木吊坠,连师父都为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木吊坠,祥武分舵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对它知道的究竟有多少?为什么他们想要得到它?
亲生父母留下字条有言,这块木吊坠绝对不能落入魔族手中,否则天地毁灭。普天只能只能将它交给玄极门,只有玄极门才有能力将它保护起来不落入魔族手中。
姚羡琦看他一眼,目中露出鄙夷之色:“你说话真是不经脑子,看到祥武分舵第三把交椅才顺威的是我,又不是帮主,再说才顺威已经自尽,证据也没有了,你要怎么让帮主相信?”
何离剑与她目光相接,听到这话立时哑口无言,感觉难道是自己多嘴多舌了?有一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略微难受不快。
心中暗暗嘀咕:“哼,什么叫说话不经脑子,就是你们这些大小帮派害了宁水乡,害了我的一生,我是不太懂那些人勾心斗角一心为恶的生活,你懂得比我多那又怎么样?你现在不过是难过而已,跟我们这些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比起来算什么。”
吴步观凝眉苦思:“难怪你爹会放弃了,这才顺威身为祥武分舵第三把交椅,如此身份说自尽就自尽,为的是将自己这个证据毁掉,我们如今真是口说无凭,与你爹当年一样,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你爹数年里派人暗中调查,那些调查的人定是早就掌握了证据,却遭受祥武分舵的威胁,故而不敢再呆在仁武帮,如果他们继续留在仁武帮必定遭致灭口,因此才相继离开仁武帮。”
“第三把交椅的人毫不犹豫自尽,这个祥武分舵非但办事密不透风,手段还十分狠毒,除了让帮主亲眼看到,否则没人能奈何他们,难怪你爹会放弃。”
还有更糟糕的:“你爹自暴自弃,对仁泽分舵置之不理,更加无形之中承认是自己诬陷了祥武分舵,在他人眼里,尤其帮主的眼里,他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因为妒忌想要诬陷同胞分舵,被看穿后缩头缩尾不敢吭声的小人了。”
姚羡琦绷着脸,目光隐隐闪动:“可怜爹他最信任的人却不相信他,这对他才是最伤心的,也是令他放弃的直接原因。”
她暗暗咬牙:“但我不会放弃的,我才不管别人信不信我,爹放弃了那么就由我来揭穿祥武分舵的丑恶嘴脸,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吴步观赞赏地看着这名少女,七年前她尚且还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变成如此稳重懂事的少女,更加有坚忍不拔的精神:“你打算怎么做?”
姚羡琦摇摇头,这正是她无奈、无力的地方,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想到祥武分舵这么狡猾多端,这么歹毒无比,就连自己第三把交椅的人都惧怕自己成为证据而自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离剑不由害怕,这个祥武分舵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一定知道自己若活着也必定被祥武分舵灭口,还不如自己亲自了结自己来得更加干脆。”
他昨天刚到落巷镇,还听师父说仁武帮种种,一夜之间这个唯一被名门正派所承认的正义帮派,却被祥武分舵害得暗中慢慢改变:“实在令人可恨,这个祥武分舵迟早会害了仁武帮。”
姚羡琦叹气,幽幽道:“我不相信老天无眼,这次我与小桃儿出来调查至少有了收获,至少我知道爹是对的,我会试着说服爹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具体如何揭穿祥武分舵还是由爹来决定。”
“前方是松莲乡,地处偏僻,远离仁武帮势力范围,我与小桃儿约好明天相会,再回到仁泽分舵,如今仁泽分舵已经变了样,琦儿也不敢请前辈去坐一坐了。”
何离剑听出她的意思,她将师徒俩带到松莲乡然后彼此道别,分道扬镳,不由得跳起来:“我们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他必须要找出木吊坠的任何信息,祥武分舵明显知道的比他们还多。
吴步观也道:“不,老夫与你爹一见如故,虽然普界门本不该插手仁武帮内部事宜,但这一次老夫管定了。”
姚羡琦大为惊喜,原本近乎绝望的目光激动地隐隐流出不敢置信的感激:“谢谢前辈,前辈如此大恩大德,仁泽分舵如何能报答。”
吴步观将她扶起来:“傻丫头,祥武分舵如此败坏仁武帮,老夫哪怕是一个外人也没法看下去了,更何况老夫与你爹一见如故,曾经得到他的款待。”
有人说武者头脑简单,往往会为了一面之缘的人两肋插刀。但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是情义,人生难得意气相投之人,两肋插刀算什么。
何离剑也怒道:“就是因为祥武分舵害了我的家乡,我要将这个祥武分舵拆掉了。”
姚羡琦目光一暗,宁水乡只是其中之一罢了,除了宁水乡天知道这个祥武分舵还残害了多少人的家园。
禁不住看了何离剑一眼,似是要将这个愿意帮助的自己的可怜小子记住。
虽然那是祥武分舵干的事,但也算是仁武帮的事,那就也是仁泽分舵的事,目中露出歉意。
她擦去眼角泪水,咬咬嘴唇,柔弱身姿微动,朝何离剑盈盈鞠躬:“谢谢。”
何离剑回过神,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目中尽是感激和歉意。她一个女孩子家年仅十六,却主动替代灰心丧气的父亲,承受整个仁泽分舵的名誉和兴衰。
禁不住道:“你才十六岁就已经玄武气境,真是让人佩服。”
其实让他更佩服的是,她一个女孩子家竟然敢于只身调查如此狡猾歹毒的祥武分舵,这份勇气和决心不是其他女孩子能有的。
她爹放弃之后,她却仍旧没有放弃,让人实在好奇这个娇小的少女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意志力。
姚羡琦柳眉尽显愁态:“那又如何,玄武气境根本帮不了爹,根本帮不了仁泽分舵,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祥武分舵一天比一天趾高气扬,还不是只能强忍怒气。”
何离剑知道这种感觉,有时候武力真的是无能为力,心中升起不服之气:“不,我们一定会成功的,祥武分舵一定会原形毕露,你不能气馁。”
咬着牙恶狠狠道:“我何离剑还没开始跟他们算账呢,你怎么可以气馁。”
这话听起来依旧傻里傻气,除了徒有斗志之外什么也没有。
姚羡琦一怔,目光中隐约看出她数年里的坚持,若觉得何离剑傻里傻气,自己不也是傻里傻气么?
但就正是这傻里傻气支持她走到今天,在连父亲都放弃的绝望中支持她走到今天,亲眼确认祥武分舵违背帮规为非作歹。
禁不住淡淡一笑,向他投以感激:“嗯,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气馁的。”
曼妙的身姿轻轻一转,继续飞掠出去:“天快亮了,我们先跟小桃儿汇合,再回到仁泽分舵,距离松莲乡已经不远,很快就能赶到,请跟我来。”
她知道何离剑修为极低,刚才一番倾吐数年憋着的火气已经消了不少,这一次刻意放慢了速度以让何离剑跟得上。
何离剑也纵身追去,吴步观皱着眉头,紧随在这两位年轻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