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嬷嬷低低的哭泣声在这窄小的佛堂里显得特别压抑，南宫添拢着双袖站在床前，眉眼间毫无波澜，眼内自然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南宫朱雀跪在床榻边上，如果他一抬头正好能看见司徒燕一双似乎含恨未完全闭拢的眼。
他只是微微一抬眸，扫了一眼司徒燕周身。
已经有专人打理过了，此刻是凤袍加身，装扮荣耀，若能忽略掉她脸上的僵硬，还是能看出生前的风华绝代的。
“传。”
南宫添突然出声，声音浑厚。“宣卫王南宫璟，敬王南宫庸，锋王南宫宣，祁王南宫睿，允罗公主南宫礼，和罗公主南宫明睛，训罗公主南宫佳入凤仪殿，为皇后服丧。”
除了南宫庸和南宫璟时常出入朝堂的，竟然连那两位天有残缺的王爷都唤了出来，还有一些出自不受宠的嫔妃的公主也唤了来为皇后服丧。
想来，也是想让世人知道，到底，南宫添还是对皇后司徒燕极好的。
死了，也要给一场盛大极其的葬礼。
“是。”
柳公公躬身退出，南宫朱雀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说道：“父皇，九弟不知清醒没有，此时召来服丧，恐怕……”
南宫添闻言，顿时醒悟一般，却似在自语道：“是啊，这当娘的中毒死了，儿子也同一时刻中毒了。罢了，就叫祁王不用来了。”
“是。”
身旁候着的婢女退出了屋子，快步去追赶着传旨的柳公公。
南宫添闭了闭眼，哑然问道：“皇后薨逝，朕不甚感伤，决定亲去宗庙为皇后在天之灵祈福三日，这三日，朝堂国事就交于太子。”
“是，儿臣遵命。”
南宫朱雀叩了叩首，声音并无起伏。
不多时，照南宫添的要求，几位王爷公主，甚至那位还在襁褓里的小公主都被抱了过来。
“陛下，宋贵妃率了三宫六院九妃十二嫔还有几位贵人都在门外候着了。”
柳公公甩了甩拂尘，跪在南宫添脚边，“是否传进来，为皇后娘娘服丧？”
“传进来吧。”
南宫添似有些疲惫，淡淡的挥了挥手。
“皇后娘娘啊……”
门一打开，宋贵妃悲怆的哭声便充斥满这个佛堂，南宫添看了她一眼，宋贵妃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泣不成声，哭诉道：“娘娘怎么就这般走了啊，咱们姐妹相伴了数十年，您这一走，可叫妹妹怎么办哟……”
只见她就着绣帕捂着嘴，闭着眼哭的极为凄惨，身后的嫔妃们都规规矩矩的跪着，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只能轻声齐声道：“皇后娘娘走好，妾等恭送娘娘。”
“娘娘啊”……宋贵妃扑在床边，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接连进来的王爷公主们一进来便被这一幕惊了一跳，还在襁褓中的小公主南宫佳吓的哇一声大哭，南宫添被嚷的心烦，遂道：“爱妃，朕知你心伤，可还要节制才好。”
“呜呜……是，臣妾是一时接受不了娘娘的离世，故而有些……呜。”
宋贵妃擦拭着眼角，是哭过不假，可那眼中分明没有半点哀伤可言。
“娘娘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离世呢？”宋贵妃跪在地上，声音低低的，还夹杂着浓浓的哭腔。嘴角微微抖动，若不细看，倒真以为她有多伤心欲绝。
跪在后面一点的南宫璟和乐安悄悄的看了眼自己母妃，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南宫添，皇帝一直不说话，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皇后的真实死因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晌，南宫添终于开了口，道：“皇后多日为我南照祈福，发下宏愿，不进药石。可皇后身体本就不适，这才病倒了。”
脚边，南宫璟微微扬眉，南宫朱雀皱眉，南宫庸闭了闭眼，另几位平日本就不受宠不受重视的王爷公主只顾低着头，并不关心此事。
分明是中毒，为何南宫添要说成是病逝？
“你们今晚在此为皇后服丧，待吉时一到，移了灵堂，再按照长幼顺序为皇后守灵吧。”
南宫添甩了甩袖袍，声音越来越缓。
“是。”
南宫朱雀抬头，却发现南宫添一直在盯着床上的人。
那一向冷漠淡薄的眼中竟然在此刻流露出一种十分明显且深刻的哀思出来。
南宫朱雀一皱眉，在那一瞬间突然生出个有些奇怪的念头来。
或许，南宫添也和司徒燕也是真心相爱过的？
南宫朱雀脑内突然不可抑制的出现了一个未曾得见过的画面，那是一处宽大的宅院，院中有一少年，那模样像是年轻时的南宫添，他挑灯看剑，一边的花树下，一容颜靓绝的女子翩翩起舞，与他相和。风起花落，洒满他们一身，彼时的南宫添和司徒燕，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印着对方的。
南宫朱雀结束了自己毫无依据的臆想，再抬眸时，却讶异自己的发现，南宫添眼眶红了！
九五之尊的男人一转身，柳公公为他拉开房门。
“这里交给你们了，朕乏的很。”
“是，恭送陛下。”
这窄小的屋子里，人却跪的满满当当。
尽都静默无言。
突然。
“陛下！”
柳公公一声惊呼，充满了紧张感和担忧。
南宫朱雀猛一抬头，起身便带起一阵风，往门外走去。
“皇上有令，令我们在此服丧，太子你……”宋贵妃直起半个身子，冲着南宫朱雀的背影便嚷嚷起来。
说到一半，接触到南宫璟警示性的眼神，她心头一抽。
南宫璟微微闭了闭眼，冲着宋贵妃轻轻摇了摇头。宋贵妃这才不甘愿的噤了声。
却原来，南宫添在下阶梯时，一脚踩下，却踩了个空。
南宫朱雀飞身而至，幸好及时，稳稳的扶住了他。
“父皇小心。”
南宫朱雀声音有些懵，南宫添就着他的搀扶，微微施力，这才站稳了。
“朱雀……”南宫添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宫朱雀，握紧了他的手，力道大的让南宫朱雀感到了明显的疼痛。
他怔然的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
“你可知朕为何要将此事盖下来？”
明知皇后是中毒身亡，却说成是病逝。
南宫朱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却摇头道：“儿臣不解。”
“朱雀啊。”南宫添抬起头，看了眼无尽的漆黑穹顶，叹道：“权力和欲望真是太可怕的东西了，是饕餮，是怪兽。曾经，我也曾和你母后真实的心心相印过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然变成了天下最憎恶彼此的仇人，都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可是，今天看着她就那么躺在那儿，我的心里。却像空落落的一般。”
这是第一次，南宫添与南宫朱雀讲起了自己的内心。
那双早已熟谙世事，能容纳万千的浑浊双眼此刻愈加昏暗，他又继续说道：“甚至连你母亲死时，我都没有这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