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南宫添这么直白且毫无波澜的说出自己的身世,南宫朱雀表现的也是相当淡定。
他只是拱了拱手,劝慰道:“父皇节哀,母后已去。”
“此事我心里有了个大概,所以才将此事盖了下来。”南宫添兀自说着话,言语间,已经将朕换成了我。
父子二人一边缓缓下着阶梯,一边慢慢的讲着话。
周遭一片寂静。
“片刻之前,我本想让你和老四彻查此事。可是,刚才在佛堂一瞬间,我就改变了想法。”
也不管南宫朱雀到底能不能听懂自己意思,南宫添更像是犯了话痨,一直在自顾自的说着。
“查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这事儿是有心人对你的构陷,到朕这里,就让它结束了吧。”
南宫添突然撤出了南宫朱雀搀扶的手,映着漆黑深夜,头顶飘渺月光,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是显得那般孤寂。
“是,多谢父皇维护。”
南宫朱雀在他身后,拱手道谢。
心里越发的明镜似的。
皇后是谁害死的,和害南宫睿中毒的是同一人,目的不过是要栽赃自己而已。
可是,南宫添阻止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南宫朱雀眯了眯眼,长发被风吹动绕在眼前,他蓦然发觉,南宫添的背影看起来,已是那般苍老了。
……
慎亲王府。
自南宫凌回朝后,宫里给他拨了一大批下人来伺候,可是,他却习惯了一个人独居于后院。
即使半夜深更,也还在院子里,或抚琴赏花,或对月独酌。
一开始,那些下人都觉得这新主子瞧着有些阴森,可几番接触下来,觉着这位王爷除了寡言少语,倒也没什么不好伺候的地方,一来二去,便也习惯了在这里当差。
这晚也不例外,南宫凌坐在石桌上,桌上几叠小食酒水,一身白衣,不惹尘埃。
当一阵风吹过,他轻轻一嗅,却觉得风劲似乎缓了些,院中君子兰的气味也不似一贯清新了。
他端起酒杯却在唇边一滞,眼眸微垂,淡声道:“既然来了,何不对饮两杯?”
片刻之后,随着缓缓脚步,一人坐在了他对面。
也伸手上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声音浑厚,道:“上一次,我们这般对坐饮酒,是什么时候呢?”
“时头长了,谁记得是十年前还是八年前呢。”
南宫凌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那头的人,捏住酒杯的手一顿,哑然道:“司徒燕死了。”
南宫凌眼一怔,却在一瞬间恢复平常,只回答道:“那还请皇兄节哀。”
对方没有回应。
南宫凌似了悟般,抬头笑道:“怎么?莫非皇兄趁夜前来,是以为这事儿是我干的?”
南宫添摇摇头。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抢了属于你的皇位。明知莫永怀在垂土的猫腻,却借故任你出征,最终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恨我,是应该的。”
他眯了眯眼,看向南宫凌的目光,竟有几分无奈。
“呵。”
南宫凌轻轻一笑,缓缓抬头,道:“这个时候了,皇兄不觉得再来与我说这些,太矫情了吗?你是谁?你可是先皇最为看重的儿子,如今南照的圣上万岁。莫说我家破人亡,就是我这条残命,你也是随时可以取去的。”
南宫添一顿,静静的看着南宫凌,眼眸一动,却没有说话。
“败了就是败了,我无话可说,任凭皇兄处置。”
南宫凌云淡风轻,喝着酒,说着生死却如闲谈鸟兽那般轻巧。
“阿凌。”
一声充满着浓浓缱绻和掩饰不住的不忍,不甘。随着这声阿凌,重重的打在了南宫凌的心间。
他头皮一麻,指尖一抖,猛一抬头,瞪着对面的人,眼眶却止不住的红了。
“你小时候最黏我了,先帝宠你,舍不得你摔着磕着,是我带着你骑马打猎,李贵妃不舍你学业太苦,是我亲自教导着你的学业。我们当时那么多兄弟,明明你我年岁相差那么多,却是最亲近的。”
“砰”!
南宫凌不等对面的人讲述完,一甩袖摔了桌上的东西,对着南宫添怒目而视道:“莫非圣上是薨了皇后魔怔了吗?这大晚上的来与我追忆这些做甚?是想提醒我当初的皇位是如何被你夺走的吗?”
似乎他的怒气和要说的话都在南宫添意料之内,南宫添点点头,轻笑道:“是啊,我是夺去了你的皇位,还杀了咱们其他的弟兄叔伯。可是,我却唯独没有杀你啊。”
南宫凌浑身一震,瞳孔不由的一缩。似乎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他愣愣的看着南宫添,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次莫家弄这么大个动静,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就是你,他也没有杀了你不是吗。”
南宫添低下头,拿过逃过一劫的酒壶,又倒了杯酒。却似乎有些唏嘘。
“当时的情景,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司徒家手握重权,还有其余世家林立朝堂,虎视眈眈。南宫家的兄弟子侄各自都打着自己的算盘,都在等你一登基就找机会控制李贵妃把持朝政。我一看啊,索性要有人当坏人,不如就我来吧。”
南宫添抿了口酒,眼窝似乎深陷了不少,额前的皱纹也似乎比白日里看起来更加明显。
“于是我杀了你母妃,震慑了其他不安分的太妃,废了几位颇得父皇宠爱的兄王,又灭了几家权贵。最后在众人朝帯中,登基称帝。”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又灭了当初助我夺得帝位的司徒家,和曹家。赶走了莫家,打发了徐家。平衡着这朝中的势力,之后的之后,就是如今这般模样了。”
南宫添目光悠远,像在看眼前的南宫凌,又像在透过南宫凌看其他人,其他事。
“你说这么多……难道是想告诉我,你当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南宫凌虽有震惊,却仍旧忍不住嘲讽他。
冠冕堂皇,未免太小家子气。
南宫添看着他,答道:“若当时你登基,我们都得死。”
“你这些年也是得了实权,触摸到权力顶峰的人,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凌空之感,我不信你不懂。”
南宫凌平静了许多,盯着南宫添,又问道:“既然如此,当时明明杀了我更好,你又为何留我性命到现在,和你儿子来争?”
听到这个问题,南宫添似乎有些惆怅,半晌之后,又仿佛释然一般。
他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