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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恶将到来

槐树多生长于江北,江南虽有,但不多见,尤其离忧村口的这棵大槐树,就算放眼整个中原也堪称首屈一指。

听村里的老人讲,当年金兵侵宋、北人南渡,时任河南道统兵制置使的纪旷举族迁居于此,亲手种下七十二粒从故土带来的槐种,取其百年富贵喻义,希望子孙不再遭受战乱之苦,能够世世代代安居乐业。

然而不久之后,纪旷便因言获罪、病死狱中,族人树倒猢狲散,渐渐分崩离析、改投他处。六十余年过去,离忧村已无一人姓纪,最初的七十二棵槐树也仅剩了村口的这一棵。

由于槐树招鬼聚阴一说在江南古来有之,加上纪氏家族的遭遇更令后来迁入离忧村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几次三番想将其铲除。谁知或用火烧、或用斧砍,每每动及树身便有人意外伤病,众人皆惧,只得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这棵大槐树盘根错节、开枝散叶,竟然越长越旺,已长成了六人合抱、高逾十丈的参天大树。老族长认为有神灵护佑,便在树下立碑设坛、择辰祭祀,平时禁止任何人靠近,以免触怒神灵,使宗族招祸。

但这些禁令约束得了大人,却管不住孩子,一到槐花盛开的季节,这里便成了村中孩童们的乐园。久而久之,只要无人故意损毁大树,老族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赵扩一行进村之后,牛娃按照老族长的指点跑到树下去找虎子。大槐树有两条树根裸露在外,每一条都粗如水缸,只与地面留有七八寸宽的缝隙,瘦小的虎子蜷缩在两条树根之间,若不事先知道,根本无从发现。

“虎子兄弟,饿坏了吧?”牛娃敏捷地爬上树根,从怀中取出一张热气腾腾的面饼,“这是我娘刚烙的,里面还放了肉馅,可香啦,你快吃一口吧。”

虎子仍在抽泣,泪眼婆娑地看了牛娃一眼,又自垂下头去。

“族长爷爷没找到你爹娘?”牛娃拿着面饼向虎子面前递了递,另一只手提起前襟呼扇几下笑道,“快吃吧,我怕凉了揣在怀里,现在还烫的生疼呢。”

虎子这次头也没抬,只是轻轻摇了摇,低声道:“我想娘亲了。”

“放心啦,你爹娘不会有事的。”牛娃干脆趴在树根上,一直将面饼递到了虎子的鼻子旁边,夸张地叫道:“好香啊,比我方才吃得那张香多啦。哼,娘亲偏心,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啊!”

香气扑鼻,虎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再也无法从面饼上挪开。

牛娃趁机把面饼撕开条缝,扮个鬼脸道:“你可别吃光,记着留一半给我,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面饼呢。”

虎子毕竟年纪小,扑哧一声被突如其来的笑意憋出了个鼻涕泡,引得牛娃哈哈大笑:“吃吧,我逗你的,你全吃了也没关系。”

“牛娃哥,谢谢你。”虎子小脸通红,胡乱抹了把鼻涕,接过面饼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等我娘亲回来,我让她给你烙张最大的饼,也要放很多很多肉馅。”

“一言为定……咦?”牛娃忽然收敛了笑容,向远处望去。只见人影叠重,一队骑兵沿着小路快速奔来。

“怎么了?”虎子奋力咽下满嘴的面饼,呼着热气道,“又有人来了?是不是我爹娘回来了?”

牛娃摇摇头,声音有些冰冷:“是官兵,听爹爹说,他们是来抢钱的!”

虎子一缩脖子,惧意隐现。

“别怕!”牛娃脸上浮现出超乎年龄的坚毅,站直了身子,瞪着越来越近的马队。

马队一共二十余骑,全是铁甲钢盔的骑兵,只有与为首骑将并驾齐驱的是一个宽袍大袖,留着三缕山羊胡须的文士。

绕过大槐树旁的石碑,文士注意到牛娃充满敌意的目光,轻吁一声勒停了马势,微微笑道:“小娃,你们族长在不在?”

“族长爷爷自然在村里,”牛娃说着,又将小胸脯挺得笔直,大声道,“不过我们没钱给你!”

文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示意马队继续前进,他身旁的骑将却从半眯起的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杀气,将牛娃吓得浑身一哆嗦,这才阴森一笑,扬长而去。

蹄声如雷,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赵扩等人刚刚进到老族长家中,屁股尚未坐热便听门外喧哗声四起,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族,族长,官军来了!”

“慌什么!”老族长放下手中的茶壶,面露喜色道,“想必是来接五公子进城的。”

韩侂胄摇头道:“我们的人刚走,即便在半路遇到官军,不见刘阳明或是谭少卿本人,也不可能随意暴露身份。”

村民愁眉苦脸道:“族长,他们是来收生辰税的。”

老族长闻言,心头顿时一沉,叹口气向门外走去,韩侂胄忙拦住他道:“老人家……”

“韩先生放心,小老儿绝不会多嘴。”老族长拱拱手,又冲赵扩一礼,带着村民走了。

老族长的家是一处二进的独居小院,赵扩等人处于后堂,从屋内只能依稀听到有人在大声呵斥,至于说的什么,便听不清楚了。

从老族长的先前所言,赵扩已对刘阳明手下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他担心老族长无辜受辱,几次三番想出去查看,均被韩侂胄和铁人英劝阻。

直到院外传来老族长的一声惨叫,赵扩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挡在门口的铁人英推开,大步冲出了小院。

院外空地之上,早已围满了男女老少,个个神情激愤。老族长站在空地中央,一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用力挥舞着,制止村民即将爆发的冲动。

从他脖颈间露出的半截血痕,以及旁边骑将高举的马鞭不难看出,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住手!”赵扩摆脱随后追出的韩侂胄,冲骑将厉声吼道,“尔等身为大宋官军,安敢对百姓下此毒手!”

骑将上下打量着赵扩,倨傲道:“你又是何人?”

“本公子在问你话呢!尔等谁的属下,竟如此胆大妄为?”赵扩虽怒,但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说出刘阳明。

老族长忙闪到赵扩与骑将之间,连连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此事与公子无关,求公子莫要多事。”

他害怕赵扩有所闪失,又苦于无法直言,只得拼命用身子挡住赵扩,对骑将作揖道:“这位公子乃是过路的客商,不知军爷厉害,还望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骑将横了赵扩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外地的,怪不得不知天高地厚。告诉你,当朝宰辅赵相爷寿诞将至,普天同庆,所有百姓必须奉上一份寿礼!识相的快给老子滚一边去,别自找没趣!”

赵扩还待开口,老族长已抢言道:“小老儿遵命,只是穷乡僻壤,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望军爷宽限几日。”

“宽限?你想宽限多少天?”骑将冷笑道,“一天?还是两天?老子能等得,可赵相的生辰却等不得。”

老族长唉声叹道:“可我们真没有银子啊!”

骑将脸色一沉,将马鞭甩得啪啪作响:“你这老东西,想消遣老子?每人五两的生辰税都拿不出,找死不成?”

“五两?”老族长惊叫道,“不是每户一两吗?”

骑将瞥着赵扩,阴测测道:“今天老子气不顺,改主意了行不行?”

闻言,老族长犹如五雷轰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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