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天色已晚,保重龙体要紧。”
烛光微闪,大太监上前,为鼎御披上斗篷。
鼎御闻言,方将目光自奏折中移开,面有倦色,一只手轻揉穴位,道:“是何时辰了?”
“回皇上,已是丑时。”
“扬州那边还没来消息吗?”鼎御透过窗,只见月色似是糊上了一层油纸,看不真切。
“回皇上,方才刚来消息,”说罢,大太监上前,凑近了鼎御,低声耳语片刻。
鼎御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明日朕亲自前往刑场监斩。梁言那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朕看得一清二楚,包庇云国圣女......呵。”
京城之中,最为热闹者,无非两种。一则是婚嫁,二则是斩首。更何况今日要遭斩首酷刑的不是普通人,乃是当今国师,自开国以来,历朝还未有国师落得此般下场,公西镜乃是渠国第一人。
因着这噱头,百姓们恨不得起早贪黑,早早在法场上抢个观望的好地段。毕竟他们只顾图个乐子,也懒得管是对是错。
若说最为得意欣喜的人,就是公冶百音了。虽说过了今日,公西镜就早也不是云国的麻烦了,可她仍觉得心慌,公西镜总是面带白虎面具,鼎御若是想做点什么手脚也是易事,于是她早就差人将妙手和天煞找来,一个混杂在狱卒之中,一个混在法场百姓中,以保斩首之事万无一失。
很快,便到了巳时,法场外面百姓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妙手还是往常的装束,头戴纱巾,将脸捂了个严严实实。独孤清和闻人语也在人群中,不过二人皆易了容,饶是妙手同他们擦肩而过也没能将他们认出来。
独孤清与闻人语相视一笑,二人冲对方使了个眼色,便分头行动,独孤清负责对付妙手,闻人语则在袖子里藏了不少银票,待人群混乱之时便由他趁乱将公西镜救出来。
不久,公西镜便由狱卒押上了刑台,而其中一个狱卒正是由天煞强装打扮。公西镜身着囚服,却还是似往常般淡漠冷静,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畏惧之相。紧接着便,在刑部尚书大人的陪同下,鼎御步入法场,他目光深邃,眉头紧蹙,愣是连看也不看刑台上的公西镜,垂着眸子坐在了监斩处。
不多时,公冶百音在宫人的拥簇下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裙,面容戚戚然。先是上前冲鼎御微微行礼,继而直接坐在了他旁边。
“皇上真是一代明君,这般大公无私令本郡主刮目相看,”公冶百音凛然,瞥向刑台上跪着的公西镜,他太特殊了,以致于一举一动便能瞧出端倪。而她无论如何打量,也看不出丝毫充假的迹象,如此,台上之人乃是公西镜无疑了,毕竟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自到临头了还是这副淡然之相,可惜了......
鼎御皮笑肉不笑,微微颔首:“郡主遭此凌辱,本就是朕的失职,公西镜死不足惜。”
公冶百音深深看了鼎御一眼,待公西镜一死,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离开渠国。毕竟,待公西镜一死,九王爷的人算是暴露了,实在不行就先拿九王爷顶一阵子。想至此处,公冶百音嘲讽一笑,想必鼎盛如今还在九王爷府上做着皇帝的美梦吧。
日光越发毒辣,法场的众人皆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台上的公西镜,愣是大气也不敢出。接着,随着刑部尚书大人一声“午时已到,斩!”,斩首令被掷在地上,发出沉闷之声。
人群中的独孤清渐渐逼近浑然不知的妙手,闻人语攥紧了手中的银票,假扮狱卒的天煞往四周打量着。一时间,似是其他所有人都静止了般,唯有刑台上身着赤色夹衫的刽子手熟稔地抽掉公西镜颈上的斩首令牌,继而略显吃力的举起了大刀。
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银票漫天,百姓们个个疯了一样只顾弯腰捡起了银票,有些甚至越入了刑场之中。刑部尚书大骇,忙喝令官兵维持法场秩序,可奈何百姓太多,法场之上顿时乱作一团。
鼎御眸子一转,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大喝道:“护驾,快护驾!”眼瞅着原本守在法场周围的官兵,为了立功,尽半数以上皆朝着鼎御方向而来。纵观刑台周围,俨然失了防守。
公冶百音未料竟出此境况,紧张地轻咬朱唇,一掌拍在案上。
妙手见状,刚要动手,便吃了独孤清一掌,继而两人打斗起来,妙手算是全然脱不开身了。闻人语趁着混乱,忙要小跑上刑台,却见天煞上前,拦住了他。闻人语武功平平,自然不是天煞的对手,几招便落于下风。独孤清暗道不妙,忙要上前相助闻人语,却被妙手缠上。
就在众人之心皆提到了嗓子眼,那刽子手却恍若没有受到一丝影响般,再度稳健地挥起了大刀。
公西镜一怔,原本要落在他脖颈的刀刃却偏生斩断了束缚他的绳子,他回首,见面上长满大胡子的刽子手冲他直眨眼。
“公西前辈,便让子隐将你救出这法场,”闻人子隐胸有成竹之相,一把拽起公西镜,借力几步,二人要飞身离开法场。
公冶百音一惊,她万万没料到这刽子手竟藏有猫腻,袖中玉手轻捏银针,便要冲着二人甩出。
说时迟那时快,闻人语忙取出在他离开扬州之时,梁言交给他的烟雾弹,猛然掷于地上。随着一阵浓雾,公冶百音再一定神,却见早已没有了那二人的踪迹,顿时气得面色发青,恨不得对身边的鼎御下手。可若是鼎御死在她手上,云国便师出无名......
思来想去,公冶百音只得作罢,在官兵的护卫下愤然离场。
独孤清见公西镜已被救走,便不再恋战,一个飞身上前,伤到天煞后,便带着闻人语借着烟雾,逃离法场。
而法场之中,百姓和着烟雾乱作一团,鼎御瞧着眼前一幕,唇角微扬。
百姓们皆在法场,使得京城街道几近空无一人。只见客栈门前有两匹被主人丢在此处的马,二人稍一对视,继而大喜,忙解开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廷定然会大关城门,在京城内搜寻公西镜的下落。因此,出城乃是首要之事,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
独孤清和闻人语在此之前,也摸清了京城的街坊道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安然出了城门,事先守在出城后的必经之路,看看在法场上救走公西镜的究竟是哪路侠士。
过了一会儿,自不远处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先是白虎面具映入二人眼中,独孤清和闻人语皆是一惊,忙迎了上去。
公西镜见到独孤清和闻人语,似是难以置信般,愣了片刻,方才下马,缓步上前:“大哥,二哥,你们……终于肯见我了。”
“这白虎面具,你竟一直戴着?”闻人语蹙眉道,白虎面具在,昆仑三绝便在,这是当年身为大哥的独孤清定下的规矩,未曾想公西镜竟做到这一步。一时,闻人语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将手轻轻拍向公西镜的肩膀:“我们三人之中,你与大哥皆是性子倔强之人,唉……总而言之,回来就好,”说完,看向只顾抱着胳膊在一旁瞥过脸去的独孤清:“大哥……”
独孤清看似极不情愿,瞪了公西镜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径自解下一小坛酒,扔给公西镜。
修长的指尖微转,便巧然将酒坛勾入怀里,拔开坛盖,褪去白虎面具,一饮而尽:“好酒!”
闻人子隐见此,不禁看得有些痴迷,他这才发觉自己先前易容成公西镜的模样只是模仿了九分的形,而其中的神,他愣是连半分都没有。
想至此,闻人子隐微叹口气,却见爹爹闻人语已不知不觉凑上前来,直吓得他浑身僵直,不敢动弹。
闻人语乃是易容高手,一眼便看出面前之人顶着易容过了的假面孔,虽看上去是刽子手的样子,却没有丝毫刽子手的鄙俗之气。
突然,眼前似有回忆涌了上来。当年,儿子闻人子隐随他学习易容之术,便是心浮气躁,只看中外表的相似,却忽视了内在的精神……
接着,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继而瞪大了一双眼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指尖微微颤动:“你……你是,子隐?”
“爹!”
闻人子隐猛然跪倒在闻人语面前,声泪俱下:“爹,孩儿不肖,是当年孩儿任性了,还望爹爹莫要同孩儿一般计较。”
虽说在人前,闻人语一直坚称没有闻人子隐这个儿子,但父子久别重逢,闻人语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当初儿子的不告而别?
就在闻人语要扶起儿子是,却突然面色一变,狐疑道:“你怎会身在京城?莫非梁言说的云国派来对付三弟的易容高手便是你!”
闻人子隐吓得没了声,想来爹爹本来就不喜朝廷,若是知晓他的事还不得将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