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拳头狠狠地打在梁言脸上,令梁言始料不及,吃痛一颤,踉跄几步。
“你干嘛!”梁言捂着脸,发出嗡嗡之声:“你究竟是何人,同傻丫头又有何关系?”
只听追痕随口扔下一句:“你无需多问,到时候你自会知道。”接着便径自离开,于他而言,现在首要之事便是想方设法将玉无心从公冶不修手中救出来,万不能玉无心回到云国。
“故弄玄虚……”梁言瞪了他一眼,喃喃道。
天色渐晚,梁言只能先行回到酒楼,却见酒楼内已被清场,除了廖灵灵在场,还多了一个髯面男子,顾自喝着酒,身旁则是一个手持折扇的白袍男子,颇有书生之气。
梁言入内,略微一愣,冲众人皆抱拳行礼道:“晚辈梁言,见过诸位前辈。”
闻人语微微颔首,折扇指向一旁的髯面男子:“在下闻人语,这位是我大哥独孤清,掌柜的乃是大嫂廖灵灵,不知少侠来此,有何贵干?”
独孤清和闻人语?
梁言大惊,这二人不正是与国师并称昆仑三绝的前辈!国师遭此大劫,距离行刑已不足两日,倒不如向他们求助。
想着,梁言便拜倒在地,目中尽是担忧之色:“独孤前辈,闻人前辈,想必二位有所不知,国师大人他被遭云国郡主公冶百音设计诬陷,危在旦夕。”说至此处,梁言将宫中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面前之人:“七日之期如今只剩下一日,若不出意外,明天便是国师大人问斩之日。”
独孤清面无好色,直直地看向梁言:“你是朝廷中人?”
“大哥,三弟遇难,眼瞅着就要没命了,你竟还在乎此事!”闻人语这下急了,若是之前追痕所言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就连一个素味平生的人都放言如此。况且,不论当年公西镜如何,他都无法做到熟视无睹:“扬州城据京城虽远,但倘若连夜赶路,应该能在午时之前赶到!”
“入朝为官既然是公西镜自己选的,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咎由自取!”独孤清猛灌一口烈酒,厉声道。
闻人语手中的折扇扇得越来越快,几缕青丝飞扬,只见他尽是无奈之色,瞪了独孤清一眼:“大哥,三弟有难,我不能不管,”说完,便朝着梁言上前一步:“梁公子,我随你去!”
“闻人前辈,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此行不能同闻人前辈一同前往,还望闻人前辈能先行将国师大人救出,此后我定有法子令那云国郡主奸计败露,”梁言道,他定不能弃玉无心于不顾。
“好,”闻人语颔首,头也不回出了酒楼。
廖灵灵见闻人语孤身前往,颇不放心,看向独孤清:“语他武功平平,让他去劫法场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就算你不肯原谅公西镜,莫非连追随你几十年的二弟都不顾了?”
随着酒坛碎地之声,独孤清从桌上一跃而下。
闻人语一人一马,行进在栈道上,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颇有寂寥之感。他的内心折磨了十几年,终于决心前往京城救出公西镜时松了一口气,纵使当年割袍断义,他仍旧将公西镜视为三弟,从未有过动摇。
晃神间,只觉某物擦着耳边呼啸而过,闻人语心中一惊,正要抓住,却任其自指尖溜走了。但见那物什飞了片刻,便径自撞在一侧的崖壁上,化为碎片。
是酒坛!
闻人语大喜,当即喝止了胯下之马,回过头去,果真见不远处有一人一马赶在夕阳的前面而来,要说江湖之上,何人走去哪儿也要带上几坛好酒?非独孤清莫属了,不然也不会在扬州城找了个酒楼掌柜将自己糊里糊涂给“嫁”了。
“真以为我会放心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京城受苦?那不成!”独孤清说着,瞥了一眼打碎的酒坛:“就凭你这功夫,少给大哥在京城里丢脸了。不过,想来咱们兄弟游遍千山万水,偏生这京城从没去过,今儿大哥便带着你去见见世面!”说罢,自马鞍上取下一小坛酒,扔给闻人语。
折扇一收,酒坛正正落在闻人语手上。
大牢内,公西镜面壁,盘腿而坐。明日便是执刑之期,而他却未有丝毫躁动不安。这时,一狱卒前来,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
“国师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白虎面具微动,继而站起身来,见到来人,不禁有些吃惊。来人并非鼎御,而是跟自己面容有八九分像的闻人子隐。
“你明天就要被问斩了,你......可有话要说?”不知怎的,闻人子隐一想到曾与爹爹共患难的前辈在奸人的谋害下身首异处,心中便颇有些难受。因此,斟酌再三,他还是趁着郡主不留意,偷偷前来大牢中看公西镜最后一面。
公西镜盯着闻人子隐半晌,突然发笑:“你可认识闻人语?”
“......”闻人子隐微怔,却摇头:“不认识。”
可白虎面具已然看穿了一切,天下有几人能比得上闻人语的易容之术?面前之人虽说火候还达不到闻人语的炉火纯青,但假以时日必定在闻人语之上。
“你若执意隐瞒,我也不便多问,”公西镜轻言道:“只是,你可知你所做之事意味着什么?”
闻人子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自始他离家出走不过是同父亲怄气罢了,不论他如何做,父亲都从未认可过他,他誓要成为比闻人语名头还响的江湖大侠。可,他出来之后仍旧一事无成,竟一路风雨飘摇,到了边境之地。后来,不惜拜入九王爷门下,只望有朝一日一鸣惊人。足足有一年之久,他才得到这份差事,原本持着为昆仑三绝扫除叛徒之名,可如今看来,自己倒不知不觉沦为了渠云二国争权夺利的棋子。
“昆仑三绝,以久百姓于战乱之苦为己任,纵然我公西镜有违大哥的规矩,但仍问心无愧。皇上乃是胸怀天下的明君,只望在我死后,能有人代我辅佐他,终得两国太平,”半晌,公西镜颔首:“这便是我要说的话,倘若日后你见到你爹和独孤大哥,定要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说与他们,”说完,公西镜自袖中取出玉刚卯,递给闻人子隐:“这是先皇驾崩之时交给皇上的,你找个机会,以你之名,帮我还给皇上吧。”
闻人子隐惊异,抖着手接过玉刚卯,不禁后退几步,沉默良久。
“慕定?”
只闻身后传来熟悉之声,闻人子隐打了个冷颤,回首看到皇袍加身的鼎御正满面疑容地盯着他:“你怎会在此?”
“我......”倏忽间,闻人子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清冷的嗓音传来:“罪臣,拜见皇上。”
鼎御轻咬朱唇,将目光从闻人子隐身上挪走,看向公西镜时,突然面露喜色:“国师,你可还记得同朕的约定?”
见白虎面具默不作声,鼎御忙一甩衣袖,便有几个宫人将棋盘抬入大牢。
“当年你与朕下棋,约好倘若朕破解了你的棋局,便会摘下白虎面具,国师亲口所说,可还作数?”鼎御看向公西镜,得意皆写在脸上,在公西镜面前,与其说是一国之君,鼎御更像是一个孩子。
闻人子隐脸色一变,他便是照着公西镜的容貌易容,倘若皇上知道了真相,那自己便是欺君之罪!他沉着脑袋,不敢去看面前二人,一双手隐藏在衣袖中,却抖成了筛子。
不过是片刻的时辰,于闻人子隐而言,却恍若有一炷香那么久。
“我乃罪臣之身,既是小人,又何来言而有信一说?”
鼎御赫然,未料公西镜会口出此言,方才的喜悦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便是怒色。他朱唇微颤,瞪了公西镜许久。
怎么会这样......你这样,朕又该如何救你?
双目略有湿气,鼎御似是咬着牙道:“公西镜......杀害云国使臣,凌辱郡主,欺,欺君之罪,其罪当诛!”罢,似是绝望般,他嘴角渗出一丝冷笑,决然甩袖而去。
直到此刻,闻人子隐亦未能回过神来,他愣在原地,目光不知飘向何处,蹙眉,自口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却见公西镜背转身去,依旧面壁,盘腿而坐,未再多说一句。
闻人子隐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出了大牢,又是如何寻了个僻静之所,哭得泣不成声。他明明是要来害公西镜,未料到头来,他却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公西镜甚至可以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这样的人,如何会是昆仑三绝的叛徒?
他错了......
闻人子隐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这般彻底。
不过,他可不是随遇而安之人,不然他也不会放着扬州大好的舒坦日子不过,非要流落在外了。既然一日的功夫还不了公西镜的清白,那便唯有一条捷径——劫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