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难怪如此,毕竟玉娘倘若装疯扮傻也是装了许久,尚书府早就以一个真疯子对待她,自然不会将此事怀疑到玉娘身上。
“尚书大人此言欠妥,前几日张飞自杀一案能破获亦多亏了苏丫头。况且她同妾夫人并无仇怨,更不会无缘无故说谎!欧阳大人,在下觉得苏小姐所言应予参考!”不知为何,梁言眼睁睁见苏沉央可怜巴巴之相,竟心生不忍,为她说话:“倘若此事当真与妾夫人相关,无疑比小鬼索命还要可怕!”
谬夫人闻言却浑身一颤,似有慌色地死死盯着玉娘。
欧阳晟自是相信梁言的能力,颔首道:“暂不论妾夫人是装疯亦是卖傻,此案最有嫌疑的便是妾夫人。若在下没有记错,之前谬夫人可是提到过妾夫人几乎每日都会前往后厨煮面?”
“是......是这样。”谬夫人有些出神,忙道。
“凶手既然能想到以酱油混杂的猪油将坛内的婴儿肉凝固,以免后厨之人怀疑,那就证明此人深谙来生汤炖制的每一步。而能做到这一点,恐怕也只有杨膳夫及其余三位膳夫了吧!”欧阳晟看向杨保。
杨保目有钦佩之色:“回欧阳大人,没错,来生汤历来都是小人与其余三位膳夫亲力亲为,纵使是尚书府资历低的帮厨及下人也未能详见。因着妾夫人常来后厨煮面,难免会撞见我等炖制来生汤。如此看来,除却我们四人,唯一知晓来生汤一旦起火不得擅动等诸多规矩的也只有妾夫人了。”
紧接着,欧阳晟又看向苏沉央:“苏大小姐,你可否能记起昨日是何时辰撞见妾夫人的?”
苏沉央挠了挠发:“什么时辰我不记得,但那时太阳都要落山了,我生怕爹爹责罚,就赶去正厅了。”
“太阳落山之时正是酉时,之前映红也提到她正是将近酉时开了窗,寻常人许是进不了窗,但在下见妾夫人身形瘦小,钻窗而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欧阳晟缓步行至玉娘身边,颇具气势,留意她的一神一色。
虽说玉娘依旧胡言乱语,却被欧阳晟轻易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假若妾夫人自那时抱走小少爷,凭着她时时在后厨耳濡目染,想必在杨膳夫等人起火之前备好一切简直易如反掌!况且——妾夫人借口煮面对膳夫而言已是习以为常之事,就算当她着膳夫的面于后厨之内做手脚,恐怕也未有人留。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离开之时撞见了苏大小姐。事到如今,妾夫人你还要装疯扮傻下去吗?”话末,欧阳晟猛提嗓音,冲玉娘厉声喝道。
玉娘身子不稳,往后踉跄几步,却又倒在地上一通大笑,本是静秀的五官越发张弛得狰狞:“你们有没有听过夜半鬼婴啼?我可怜的孩儿,才刚出世便惨遭奸人所害,化为一摊****,他在地府中何等孤凄可怜!无数次,他爬进梦里,啼哭着央求我送他一个玩伴。谬翠翠,为娘的又如何拒绝孩儿的撒娇央求?”
谬夫人面无血色,退后几步,恨恨地吐出二字:“疯子!”
“你才是疯子!谬翠翠你个疯婆娘!”玉娘状相疯癫,眼看就向谬翠翠猛扑过去。
怎料却被全尚书一掌推开,继而重砸于地上。
“玉娘,难道此事当真是你所为?”全尚书双目充血,骇然盯着玉娘。
玉娘面露惨笑,却见她看向全尚书的眼中分明有情。
“老爷,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枉死的孩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酒楼相遇,妾有情,郎有意,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妾身,然而入府几载你又何尝不忌讳谬翠翠的显赫家世处处令妾身委屈?妾身清清楚楚记得,子时诞下的孩儿是活着的,妾还听闻他哭,可一觉醒来,他浑身都僵了!一定是谬翠翠!因都是男儿,她生怕我们母子争宠,便趁着妾身酣睡之时谋害了我的孩儿!”
“此番,真真是胡言乱语!”谬夫人避着玉娘,放出一句苍白的驳辩,一把拽住全尚书的衣袖。
然全尚书却甩开谬夫人的手,面无好色。
见状,玉娘仰天大笑,似是看戏法般指着谬夫人:“谬翠翠,自作孽不可活!你害死我儿,那我便炖了你儿!可如今连老爷也不信宠于你了,你个阴险毒妇,名声败落,必遭天谴!”
苏沉央闻言,浑身战栗,不知不觉凑近了梁言,嘀咕道:“谬夫人真是过分,也难怪会遭报应!”
梁言冷笑,一拍苏沉央的脑袋:“丫头,安静瞧着,此事没那么简单!”
就在众人惊出一身寒毛,以为此案尘埃落定之时,只见谬夫人大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端庄之态,倒多了一丝疯癫之态。
“玉娘,你当真以为你赢了?当初你入门我便说你愚不可及,事到如今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能设计做出******,你才是歹毒险恶!玉娘啊玉娘,你真是狠心啊,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什么?”
众人皆惊,玉娘的亲生子不是早就于临盘当夜便死掉了吗?后来活下来的卿秋小少爷怎会无端成了玉娘的孩子?谬夫人之子又在何处?
全尚书已然无法接受面前的一幕,突然一阵烈咳,被几个下人搀扶在座上。
就在众人皆是错愕之色时,谬夫人面对小少爷时那冰冷淡然之色闪过梁言眼前,他对此早已深谙于心,道:“想必那夜诞下死胎的,不是妾夫人,而是谬夫人吧!”
谬夫人粲然笑道:“不错!玉娘,那被你亲手剁成碎肉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如何,没想到吧?”
“不可能!不可能!谬翠翠,你一定是疯了!”玉娘突然止住了动作,俨然只剩一副躯壳般。
谬夫人见玉娘如此反应,不由面色潮红,笑得更欢:“反正你我斗到如今这步,我谬翠翠也被你毁了名声,你也活不成了,倒不如在你死之前送你一份大礼!那夜我本是早产,加之身子又弱,早就料想会诞下死胎,于是便提前买通了稳婆,只等你一诞下活泼男婴便带来我这儿,同死胎调换。如此一来,就算靠着你的儿子我亦是夫人地位,只要等再生下子嗣之后解决掉这个包袱就好了。可你呢?一个诞下死胎的不祥下贱货,哪怕在尚书府多待几天,我也有法子将你扫地出门!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毒妇,阴差阳错之下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真是报应!活该!你儿九泉之下亦不会瞑目,毕竟尸骨无存,投胎都无门啊!”话毕,谬夫人复又大笑,却笑中含泪。
谬夫人又何尝不知,她同玉娘乃是两败俱伤,孰败?又孰胜?
玉娘悔恨却为时已晚,瘫坐于地,神情呆愣,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儿是被我杀死的,是被我杀死的,被我杀死的......”
“若说之前玉娘是装疯卖傻,恐怕如今是真疯了,”梁言摇头叹息,问此案中何人罪大恶极?何人又可怜至极?恐怕是绝无答案了。
一桩惨绝人寰的婴儿命案,两位尚书府痴傻夫人,终究还是一场尚书府的争宠闹剧。
欧阳晟一声令下,玉娘被带走。
既然******一案已真相大白,逗留于尚书府的众人也纷纷退去,独留全尚书摆着一副哭丧之相,于座上不住叹息,此情此景绝非是他所能料想到的。
喜事变白事,还扯出尚书府这般丑事,公西镜知晓尚书府难成气候,便不再在此地浪费心思。
苏沉央见梁言要离开,直接拦在他面前:“梁言,爹爹还没派人来接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梁言一惊,偷瞥向公西镜,但见公西镜未有丝毫反应,正欲回绝,却听闻一声清淡如笛音的男子之声。
“梁言,去吧。”
“多谢大人。”
梁言颇有些意外,但又生怕苏沉央在公西镜面前失了礼数,受肯之后便拽着苏沉央离开尚书府,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见那一男一女背影渐行模糊,白虎面具下的目光中透着高深莫测之光。
“将军府的傻小姐......”
街头之上,梁言与苏沉央,一前一后走着。
可梁言又分明察觉到苏沉央满脸的不情愿,他知晓,此次苏沉央被尚书府冤枉,于苏云霆眼中便是给将军府抹了黑,待她回去指不定又是一顿打骂。想到此处,梁言顿生同情,渐渐放缓了步子。
苏沉央正不紧不慢跟在梁言身后,一双眼更是眨都不眨地盯着那颀长宽厚的背影,嘴角泛着点点的光。
未料,梁言一放下步子,苏沉央没能及时收住,整个身子便狠狠撞在了梁言身上。
“呀!”苏沉央疾呼一声,红着脸被梁言扶正。
梁言瞧苏沉央魂不守舍的,还以为这丫头被她爹爹吓傻了,刚要出言安抚,便瞥见她嘴角惯有的一点晶莹,随即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得更快了。
“哎,梁言,你慢点!”苏沉央不知为何这个俊美的男子翻脸竟比翻书还快,生怕他跑丢了,忙慌慌张张追上。
梁言没好气得瞥了她一眼:“干嘛,你这丫头走快些,一会儿将你送回将军府我还得赶回宫里呢!”
苏沉央嘟囔着嘴,怯怯地应了一声,继而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