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红吓得全无血色,颤着嗓子道:“回大人,奶娘离开之后,奴婢见小少爷睡着,生怕旁人打扰到小少爷,便独身一人守在门口,一直未曾离开。直到奶娘回来的空档里没有一人入内,更不要说带着小少爷从奴婢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苏沉央惊呼一声,一步两蹦上前:“呀,未入房门就能掳走婴儿,那凶手该不会是鬼吧!”
只见一只大手突然往苏沉央腰际一放,猛掐了一把。
那可人的小脸上吃痛一紧,往身后看去,见梁言掩不住坏笑将目光飘向别处。
“你这丫头,说你痴傻当真不是亏待你!这房间偌大,还非要凶手大摇大摆从门口出入才行吗?”
听梁言一语,欧阳晟顿觉灵光一闪,忙左顾右盼,似是找寻着什么。
却见房西处有一扇窗大开着,欧阳晟不禁沉吟:“这窗莫非一直开着?”
奶娘看一眼,尔后点头道:“回大人,奴婢想起来了,之前奴婢要出房应急时怕小少爷受了凉风,便将窗随手关上了,不过等回来后窗便一直开着,奴婢见状,当时还说了映红两句。”
欧阳晟一挑眉头,便问向映红:“映红,此窗可是你打开的?”
映红出列,“噗通”跪在地上:“回大人,奶娘离开后,奴婢便在门口候着,突然听见有人敲窗,奴婢怕那人惊扰到小少爷,便至此开窗查探,然而却并未见人。奴婢正要关窗离去,却听闻妾夫人在房门外大哭大闹,奴婢担心妾夫人又趁门口无人拦着闯进来,只得匆匆赶到门口。奴婢同妾夫人好生哄说了许久,妾夫人才骂骂咧咧走了。”
“哼!玉娘她当真是欺人太甚!”谬夫人面有厉色,难以自抑,拍案道:“老爷,自玉娘疯癫之后,她三番五次来此骚扰我们母子,有一次丫鬟们没看住玉娘她居然抱着卿秋就要走,也难怪映红这般紧张,若是由着她大闹,吓着卿秋可还了得!”
梁言瞧着谬夫人激动的神色,唇角微扬,看样子尚书府的两位夫人相处甚恶。不过,也难怪玉娘这般纠缠,同样是生子,为何偏偏是一生一死?莫非......梁言突然攥紧拳头,继而作恍然大悟状,上前大声喊道。
“听尚书大人曾提起,谬夫人同妾夫人乃是同一日临盘,然妾夫人却产下了死胎。敢问尚书大人,妾夫人是于何时辰诞下死胎?”
全尚书轻捋长须:“老夫记得清清楚楚,子时,夫人同玉娘一同生产,夫人产下了卿秋,玉娘却生出了个死胎!”
“哇,那就难怪了!”苏沉央大呼小叫地凑到梁言跟前:“听说子时阴气最重,死婴好不容易投胎转世,一出娘的肚子就咽了气一定很生气啊!”
见谬夫人神色有异,梁言连连点头:“苏大小姐言之有理,一定是死婴心生妒忌,特意从阴间赶来阳世报复活下来的小少爷!”
谬夫人再也矜持不住,伴着些许烦躁挥了挥绢巾道:“不会吧,老爷深知死胎之事不可怠慢,早已找过寺中大师做法三天三夜......”
“才三天,那怎么够!至少也要做够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圆满!也难怪小鬼来寻啊!”苏沉央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猛然朝着谬夫人张牙舞爪道。
谬夫人惊呼一声,听着越发慌乱,双手径自环住全尚书之臂,小声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瞧见谬夫人反应极大,梁言深觉此事没那么简单,想必当日两位夫人分娩之事其中也大有文章。若是由着谬夫人坦诚是绝无可能,看来要再加一把火。
梁言正要开腔,却见始终未有言只字片语的白虎面具冷言二字:“荒谬!”
苏沉央这才留意到一身颀长,衣着灰色神兽暗纹,戴白虎玉面的公西镜,止住了玩笑,默不作声起来。这位人称“赛诸葛”的国师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性子冷淡便罢了,周身却还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连身为镇国大将军的父亲都忌惮他三分,苏沉央就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了。
公西镜一言,在场之人皆大气不敢出。
倒是梁言桃花目左右一转,迎合道:“倘若不是鬼神报复,莫非是人在报复?”
言罢,梁言看向欧阳晟,四目相对之间,欧阳晟一拍大腿:“依方才映红所言,在下推测此为调虎离山之计!凶手先以敲窗引来映红开窗查探,之后又设计将映红引到门口,映红慌乱之下忘记关窗而无人看守,凶手便趁此由窗而入偷走小少爷!”
众人听言,皆知于此事,疯傻的玉娘倒是嫌疑最大。
“可窗口这般矮小,常人怎能入内?”全尚书瞅着大开的窗,若是由他钻窗,怕只能卡在其中动弹不得。
欧阳晟淡淡然,笑道:“这就要烦请尚书大人派人将妾夫人请来,在下有些事要问妾夫人。”
原本全尚书顾及府上声誉,不愿让玉娘抛头露面,但如今看来玉娘同此事竟脱不了干系,只得派人将玉娘唤来,然他心中自是不会怀疑玉娘,玉娘乃是个疯子,如何做出这般精明之事?
不多时,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妇人在丫鬟的引路下一蹦一跳前来,身形矮小消瘦,身着红绿相间的齐胸襦裙,全然不见有丝毫尚书府妾夫人的架势,真真是一副街头行乞的寒酸之相。
下人中皆发出阵阵感慨。
“妾夫人虽说出身酒楼人家,却长了一副娇美面容,如今因为孩子之事落得这副样子,真是造化弄人。”
几声感叹皆贯入梁言耳中,在旁人目光皆被玉娘吸引之时,梁言瞥向谬夫人,但见她周身戾气横生,一双眼似是猩红般盯着玉娘。
这便是了!梁言已然明了其中乾坤,接下来就要看欧阳晟如何评断了。
玉娘见此处聚集了这么多人,憨憨一笑,冲众人招招手:“咦,你们都在啊。”
梁言见玉娘这般,凑至苏沉央身边低声道:“丫头,瞧这玉娘的痴傻相倒是同你不相上下。”
“你......”苏沉央正要发作,抬眸瞥见玉娘,猛然怔住了。
只一眼,苏沉央便认出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女子正是昨日她在后院遇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那人,没想到她便是尚书府的妾夫人。
梁言见苏沉央神色不对,复笑道:“丫头,发什么愣呢?”
“她就是妾夫人?我见过!昨日我在后厨院子里闲逛,就看到她满手是血,我还以为她受了伤就要扶她去找郎中,她却跟我说是在后厨杀鸡沾染的血。对了,那个杨保口口声声说看到我双手有血,一定是那时候沾上的!”苏沉央说着,还不时撅起了嘴,似是还在为被冤一事打抱不平。
“说你是傻丫头你还真是傻丫头,昨日你怎不说清楚?”梁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着苏沉央的额头。
之前谬夫人曾言因着玉娘痴傻,常去后厨煮面,那除却膳夫,玉娘无非成了最有机会接触那些细口空坛之人。况且映红也言,尚书府小少爷失踪的那几个时辰,唯有见过
苏沉央捂住脑袋,咬紧了唇:“哎呀,昨天那么紧张我哪儿想的起来!”
话音刚落,欧阳晟靠近玉娘,先是恭敬行了一礼,继而道:“在下欧阳晟,敢问,昨日将近酉时 ,妾夫人身在何处?”
玉娘一怔,痴痴看着欧阳晟,出手欲碰触他的脸,欧阳晟忙后退避开。
“这位公子真是好生俊俏,不过同我儿子比真是差之千里了,”玉娘嘟囔着,随即将手臂弯起,比出抱着婴儿似的样子来。
全尚书只觉面上发烫,连连摇头:“欧阳公子,老夫都说玉娘她全然疯了,此事定然同她没有关系!”
细细端详过后,欧阳晟面露忧色,自己明明推理得没错,可玉娘若真是疯子,那凶手还能是何人?
就在欧阳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沉央摆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怨妇之相,双手叉腰,几步走到玉娘面前。
“你可还认得我?”
然,玉娘却是对她不理不睬,自顾自安抚着怀里看不见的婴儿。
苏沉央微怒,亦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便指着玉娘喊道:“你别再装了!昨天我在后厨院子里看到你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
欧阳晟闻言,忙一把拽过苏沉央:“苏大小姐,昨日你见过妾夫人?”
“何止见过!昨日我路过后院,偶然遇到她双手沾满鲜血,我以为她受伤了就要带她去看大夫,她却跟我说是在后厨杀鸡沾染上的。那时我见她口齿清楚,压根不似如今这般,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疯卖傻!”
全尚书闻声发笑,毫不客气地指着苏沉央:“苏大小姐,你可别忘了你也是个傻子!”
苏沉央生平最恶旁人笑她是傻子,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全尚书竟公然以此来质疑她的判断,于身份鸿沟面前,就算是费尽口舌之言也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