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与朝阳皇后定然是世间少有的才子佳人,奈何自古帝王家便是勾心斗角,更何况渠云二国已然交恶数年,其中的恩恩怨怨又怎会单凭一段缘分就一笔勾销?”老汉叹气道:“朝阳皇后还未入宫之前,宫中最为受宠的便是当今皇上生母明贵妃了。”
玉无心眼眸微垂,她曾听闻追痕提到过明贵妃,此人生得极美,但却偏生着心高气傲,于深宫中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未成想她的儿子竟在后来登基为帝,也算是云国一桩秘而不谈的奇事了。
“不过明贵妃不成气候,因着处处针对朝阳皇后而被先皇冷落,”言至此处,老汉似是感慨万分般摇着头:“倘若唯有一个明贵妃,朝阳皇后也不至于如此。世人皆以为朝阳皇后乃是为明贵妃设计陷害,然而其中的真凶却是长公主公冶丽,明贵妃不过是一把刀罢了。”
梁言顿生寒意,问道:“公冶丽为何要如此?”
“朝阳皇后是渠国人,当初嫁到云国公冶丽已然心有不甘,后来不知是何人放出朝阳皇后身怀有孕的消息,自那时起公冶丽便痛下了杀心。好在先皇和朝阳皇后皆是睿智之人,早就瞒着后宫之人诞下了公主您,可万万没想到,公冶丽还是趁着先皇出征之......害死了朝阳皇后。因着此事,城中不少世爵贵族遭受牵连,其中便有廖府。”
玉无心踌躇片刻,指尖微颤,沁出汗来:“那,那我为何会成了圣女之女?”
听此一言,老汉的眸子猛然黯淡下去,两行浊泪缓缓落下,双手止不住般颤抖:“藻儿,藻儿她,跟我,跟我什么都没发生,我怎会对她生出那般痴念,怎么会......”说着,老汉痛苦地环抱住脑袋,蹲下了身子。
“莫非,你便是,”玉无心微怔,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汉,若是细细来看,老汉眉目虽历经沧桑,却是极为清秀的。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老汉仰首,痴痴地望着微红的天:“只消她能看我一眼,我此生便无憾了,我又怎会明知云国圣女禁忌而伤害她?可我劝不住她,劝不住她啊!”
近乎怨念的目光猛然冲玉无心射来,梁言觉察出老汉的不对劲,忙护在了玉无心身前。
老汉见状,恍然醒悟过来,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作孽作孽......当初朝阳皇后明明诞下了公主,却有好事者以皇子称之,公冶丽生怕先皇会将皇位传给有渠国血脉之人,便勾结了明贵妃。朝阳皇后许是已然有所察觉,便托追痕想方设法将公主您带出皇宫。呵,追痕那家伙,为了朝阳皇后,就算是死他都毫不犹豫。然公冶丽爪牙众多,四大高手中的其余三人皆被其收买,追痕带着公主已然身陷囹圄。就在这关键之时,藻儿她却独自入宫面圣请罪,说是早已与男子私通,并诞下一女!”
梁言闻言,不禁感叹,可玉藻儿乃是云国圣女,他也并未听人说过朝阳公主与玉藻儿有过交集,玉藻儿因何会不顾安危做出这般事来?
老汉似是看出梁言疑惑,目中之色更为凄凉:“她不是为了朝阳公主,而是为了先皇。”
“为了云国先皇?”梁言大惊。
“我心之所恋,未知往何方,此途无穷尽,唯知逢时终。她爱上的那个男子注定求而不得,宁肯默默守在他身边,护他江山皇位,还有他的女儿......那日,皇上亲自监刑,却是连一滴泪都未留给她,”老汉言毕,转过身去:“世间往往最为残忍者,便是真相。即便是后来先皇查明了这一切,藻儿她亦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鲠在喉的感觉袭遍梁言全身,他默默地看着老汉,不忍心说出一字一句来打扰他。
“先皇本想倾尽所能除掉公冶丽和汉良一类,却还未来得及便被他们二人联合秘密害死。”
玉无心面色越发冷漠:“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我是汉良的亲信,原本被安排于藻儿身边,藻儿走后我便被汉良送入宫中,谋害先皇一事,我也有份。”
长剑出鞘,剑刃闪着寒光逼在老汉的脖颈处,玉无心双目冰凉,周身尽是杀气。
“傻丫头,别冲动,倘若他死了便无人能证明汉良和公冶丽谋害云国先皇之事了,”梁言一慌,忙轻轻抓住玉无心发抖的手。
“那又怎样!”玉无心甩开梁言的手,失声喊道:“这些跟我有何关系!我身边之人皆在欺骗我,就连追痕都未能将真相告知于我,难道我便要相信他的话?”玉无心双眼通红,摇着头,后退几步:“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谁?”
话毕,手指一松,长剑坠落地上。一瞬,玉无心脸上尽是清泪,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傻丫头!”梁言疾呼一声,追了上去。
老汉怔怔地盯着某处,耳边恍若出现了那玉藻儿秋风似的呢喃,刹那间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知我真相......玉无心拼命挣扎着,她已然下定了决心要与梁言隐归江湖,从此再也不问世事,然而偏生在这节骨眼儿上竟闹出了这等事来。什么玉藻儿,什么朝阳皇后,什么云国先皇,这些于她而言这般陌生之人为何要苦苦纠缠她!她已经很累了,用失去身边珍视之人的代价,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她侧脸生疼,然而她不敢停下,她不愿面对这一切。
“傻丫头!”梁言焦灼地盯着她的背影,心里万般心疼更是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突然,伴着一声疾呼,只见玉无心似是一片红叶般,飘飘摇摇坠落于地。梁言赶忙上前,将其扶起,细细地查看着她的伤势。
玉无心双目腥红,挣扎着。
“傻丫头,你别这样,我求求你,不论出了什么事,有我,有我......”梁言心疼地湿了眼,猛然将玉无心拥入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
侧脸贴在梁言的胸口,她的心终是宁静了些,渐渐止住了挣扎,然目中的泪却是更不受控制地流落下来,仿若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轻声呢喃,那呢喃中尽是疲惫:“我好累。”
梁言疼惜地牢牢抱紧她,她承受了太多她难以承受的东西,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尽数压在她心上,这本就是不公之事:“傻丫头,如果你累了,有我陪你远离世事喧扰,你不必畏惧,不论如何,我都会护在你身边,你不离我不弃。”
玉无心微微抬首,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美目怔怔地注视着梁言,其间尽是复杂的神色:“你不离我不弃。”
沉默片刻,梁言闪烁的目中突如其来一道暖光:“傻丫头,嫁给我,好吗?”他误入这里,原本便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更别提有什么归属感,只道是浑浑噩噩在渠国做个皇上身边的侍卫长罢了,可有了她,一切都变了。
玉无心怔在原地,只顾着痴痴盯着梁言,朱唇微颤,她自是想一口应下此事,然,她又有些怕,惧怕这一切皆是幻梦一场,待她醒来便又要落空。
见玉无心许久未有动静,梁言蓦地单膝跪地,冲她缓缓伸出了手:“傻丫头,嫁给我吧。”
瞧着梁言这副略显笨拙之相,玉无心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继而将手轻轻放在梁言手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风停树止,于黄昏晚霞映照之下,二人跪在村子里一棵百年老树下,没有隆重的场面,没有旁人的祝福,一切静得令人心安。然这样对几经磨难的二人来说,已然心满意足了。
“我梁言今日愿娶傻丫头为妻,谷则异室,死则同穴。”梁言定定的看着玉无心,目中更是噬满了深情。
玉无心唇角高高扬起:“我玉无心今日愿嫁与梁言为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行完夫妻之礼,二人执手,背着落日的昏黄,吻在了一起。
一夜旖旎。
伴着不远处的鸡鸣声,梁言转醒,却觉一阵酥麻感自手臂传来。只见玉无心舒展了两道月眉,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沉沉地睡着。梁言目中尽是温柔,如此便不忍心唤醒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状。
片刻,细长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拂过她的朱唇。香暖幕幕令他记起了问君楼的一夜,若非如此,他倒还真被这傻丫头骗了。
“调皮......”梁言双目微眯,嗔怪一声,继而俯身吻了上去。
似是觉察到唇际大的温热,玉无心双眉微动,呢喃一句,顺势翻了个身子,双臂缓缓勾住了梁言的脖颈:“臭梁言,坏梁言......”
“哦?说我坏,我还能再坏一点给你看,”说着,梁言便将手往她身下摸去。
“住手!”玉无心面上一烫,睁开眼来,怔怔地盯着梁言。
梁言坏笑一声,眉头一挑:“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玉无心迟疑地垂下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