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环绕,怡然的小溪边,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刑,微风拂过,溪水泛起了涟漪,仿佛世外桃源。
东白与蛊女正在半山腰下,葡萄美酒青铜觞的庆贺奸计得逞,寻欢作乐。
“哈哈哈哈……”
恰好这时,下山捡柴的景雄,背着一箩筐的木柴经过此地,一见到两个奇怪的男女在半山腰下饮酒作乐,便小心翼翼蹲在一棵大树后巴头探脑。
“君主,你是没看到北域那些人,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蛊女笑得合不拢嘴,一只玉手妩媚划过东白的胸襟,“可得感谢你精明的计谋,如今北域民不聊生,我们胜仗是十拿九稳的事,日后十八个城池,可别忘了给我分分。”
东白随即扣住她的腕骨,一只手提起她的下颚狞笑道,“有功者绝不忘,若不是你用易容术假扮環楼,这计谋也难以成功。”
“过奖过奖。”
听到这番话的景雄,瞪大眸子,身子一颤险些没站住脚。
蛊女神色一变,极其敏感的她听到了这细微的踩踏声,双眸拧紧转过脸大喊。
“谁!”
景雄自知被发觉了,手足无措的低眸躲闪,迫不及待转身逃跑,跌跌撞撞的穿梭在树林间,一口气直奔前去。
“有人!”
蛊女拿起东白的弓箭,不假思索追向前去,见到一名男子正落荒而逃,随即愤然的举起弓,拉开箭,对那名男子的背影狠狠射去。
紧接着,一个声音,“滋!”
景雄当场摔倒在地,胸口被刺穿,一口血痰吐了出来,忍着剧痛的他,又重新毅然爬起,捂着伤口一拐一拐走向前。
不料,走出那片竹林后,竟是悬崖。
景雄欲想返路,却见那名女子高举着弓箭迎面而来,景雄恐慌的后退,胸口的刺伤处血不停地流淌,脑袋开始发懵,脚底一滑,一声大叫,整个人跌落悬崖下。
蛊女惊恐瞪眼,低头一望,此山崖不算高,下面则是一片海域。
匆匆赶来的东白见到只有她在,便立即询问,“人呢?”
“掉下去了。”
“下去看看。”东白担心此事过早泄露对自己不利,但很快被蛊女拦住手,自信满满的说,“君主大可放心,他中了毒箭,绝对活不了的。”
东白一滞,这才松口气,得志一笑。
————
长州镇
天色已晚,景城同娘早已备好一桌饭菜等待爹,换作是以前,黄昏后爹早已背着一捆柴回来,可这次却迟迟未归。坐立不安的娘终于稳不下心,愁眉不展的放下竹筷往门外探头探脑。
“怎么这么晚了,你爹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景城立即上前安抚拍肩,“娘你先别担心,我去看看。”
“等等,这么晚我不放心你一人,叫点人一起去找吧。”
后来,景大娘便叫了村里关系好的几户人家,大伙便提着火把灯笼上了山,寂静的竹林在漆黑夜晚中阴森的很,阴冷的风一声声嚎叫着十分吓人。
“老景啊!老景!”
“景大叔!景大叔!”
……
一声声呼唤传遍整个竹林,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景城满头大汗,不停地追寻着,从未犹如此刻这样感到害怕,是一种会失去的害怕,脑海想象着数百种可能,而种种可能却让他的心无不一紧。
随着步伐,越过了竹林,景城骤然见到悬崖边一只遗落的鞋子。
“爹!”景城大喊一声,方圆几里的人也都纷纷赶了过来。景城慌张的捡起鞋子查看,果不其然,是爹的鞋!
只见眼前一片汪洋深渊,景大娘心被拧紧,目光直瞪瞪的望着那只鞋。
“难不成是你爹掉下去了?”
一旁的大伙连忙安抚道,“景大娘先别担心,我们大伙这就下去找。”
一会儿,大伙匆匆忙忙提着火把赶到了山脚下,几个水性极好的人游进海里四处寻探,可却不见景雄的身影,大伙只好沿着海域边的峭壁不停地寻找,呼唤。
“爹!爹!”
景城心慌意乱的四处嘶吼着,背脊早的冷汗早已浸湿了衣裳。顺着沿岸,景城翘首踮足一望,却意外见到一具身子被水冲刷上岸边。景城瞪大眼,二话不说跑了过去,不料此人正是爹。
“爹!!我找到爹了!!”景城激动不已的大喊,随即蹲下身摇晃着面目苍白的爹,却发现他胸口插了箭,血流不止。
那是,东朝的箭!
“爹你怎么样?爹!!”
景城慌张的痛哭流涕,忐忑不安。大伙刻不容缓赶了过来,村里与爹关系较好的刘叔见到这状况,转身喊叫村里的人帮忙,“快去叫何大夫来!!”
没多久,因年老手脚迟钝的何大夫终于从匆匆赶来,大伙纷纷让道后,何大夫屈膝跪地抓起景雄的手腕把脉,蹙眉沉吟了会,又掰开他眼珠子查看,就在众人紧张得心像十五只吊桶打水时,何大夫脸色一变,
“你爹中毒了。”
景城一愣。
何大夫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愧疚的摇头,“景城啊,这毒剧深,我……我实在没有办法解得开。”
“那可怎么办啊?”
景大娘一下子哭了出来,大伙也都心慌意乱的摸不着头脑。对于他们来说,何大夫自家三代同堂,全为智高医者,何家医术在全州也算赫赫有名。他若是没办法,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景城霎时怔住,手无足措,脑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亲眼看着爹毒发身亡?他做不到!还有谁?还有谁能救爹?等等,对了,阿七……
还有阿七!!
这支是东朝的毒箭,景城记得上次有见过阿七救了那名黑衣人。
景城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了!借我一匹马!”景城双手毫不犹豫将爹卖力抱起,突来的重力让他额头青筋一跳,咬紧牙关从人群中隐隐抽出,接着抱上了岸边的马,纵身一跃,甩下马鞭扬长而去。
“景城你去哪儿啊!”
大伙不明不白的追喊道。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绣河庄时已是昏天黑夜,那时道路漆黑一片,脚下的巨石十分多,景城几乎摸黑着冲进石拱桥,也顾不得磕磕碰碰带来的疼痛,一心救爹。
这时,原在房里看医术的顾十七,骤然被这个接二连三的敲门声惊住。
“阿七!快开门!阿七!!!”
顾十七远山眉一横,随手披上绒毛外套驱寒,纳闷的打开门板,谁知一个高大的黑影罩下,还没等她开口便被他一把手拉走,一路声音哽咽,“阿七!我爹中毒箭了快救救他!”
顾十七迟滞的望着景城,这动天地的哀求声也惊醒了绣河庄里里外外的医徒。
到了石拱桥边,浑身是血的景雄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血色褪尽,手脚钻心的冷,仿佛半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顾十七还未触及他身,惊愕的见到一支熟悉的箭刺穿他胸口。
“东朝箭……”
顾十七当场僵住。
他爹中的是东朝的毒箭,这种毒天底下只有庚家医术才能解开,然而她是庚派最后一名弟子,顾名思义只有她才能解得开,这一点东白应该也知道。若是她救了景城他爹,那就等于和东朝作对,整个绣河庄也要搭进去。
东白曾说过——你们绣河庄的人向来与世无争,不属东朝,也不属北域,还好你们有自知之明……
这话不过是变相的告诉她,她只能选择两者不帮或帮东朝,倘若介入了北域一方,那便是和东朝为敌。
如此一来,一旦救了他爹,整个绣河庄都会受牵连。这里每个人都是她至亲的家人,她作为师长更要保护她们,这也是绣河庄规矩的意义所在。
“阿七你快救救我爹啊!”
景城见她傻愣愣的无动于衷,急得快抓狂。
顾十七皱紧眉头,戳在原地不敢伸手去医诊,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一旦救了,东白定会找上门来,到时这一张张曾经欢声笑语的面孔,这里所有的过往,皆成悲痛欲绝。
如此大的代价……
可若不救,景城他爹便会死。
顾十七红了眼眶,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景城他爹一条命,整个绣河庄有几十条人命……
对不起…不能……真的不能……
事到如今,她必须着眼于大局,不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顾十七抬头望向一个个茫然若失的医徒们,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骤然背过身,决然的丢出一句,“此毒箭无解。”
刹那间,景城头仿佛着了个霹雳,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众人一诧,不明的望着顾十七。
顾十七心隐隐发颤,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嘴唇闭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下一秒便会把持不住哭出来。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可是她没有办法,让景城亲眼看着自己爹死,她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
景城下意识将顾十七拉转过身,满脸泪光润得出奇。
“怎么会无解!你不是医仙吗!连夜芊姐你都能救活,怎么会救不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