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仓库,一个面容惨白的身子倚在酒坛边,这神色仿佛沉睡了千年。顾十七心急如焚的屈膝跪地,恐慌的提起苏夜芊的手腕把脉。
脉象平稳,但气息虚弱,有些微许的岔气之意。
顾十七奇怪的询问婠儿,“她怎么了?”
“我今早来酒馆,却恰好见苏姑娘晕倒在柜台。”
晕倒?顾十七一阵惊愕,怔愣地凝了一眼苏夜芊,气氛冷沉中,苏夜芊却恍恍惚惚醒了过来,神色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那似蹙非蹙的烟眉无力一抬,
“十七,你怎么在这?”
顾十七神色紧凝着她,“你觉着如何?”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
“我晕倒了?”苏夜芊一脸茫然,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晕倒之事。
“夜芊是用蛊梦续命者,她的身体异于常人,无病无伤。所以晕倒,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蛊梦不足,第二种……”顾十七拉长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丢出一句,“你动情了。”
你动情了。
一句晴天霹雳的话在苏夜芊脑海间彻响。苏夜芊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六神无主的低下头,手足无措。
顾十七直瞪瞪的看着苏夜芊的脸,她明明警告过她,她甚至还信誓旦旦跟自己点头,可如今又是为何?顾十七实在想不明白,语气笃定的问,“那个人是谁?”
苏夜芊心一震,不知所措别开眼,似乎不想作答。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猝不及防。一旁的景城见众人的目光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试图活跃气氛作乐。
“哈哈,该不会是我吧?”
话音一落,顾十七瞥了他一眼,一副要杀鸡宰羊的气势。景城滞住,尴尬的抹开一脸笑,甩甩手,“我……开玩笑。”
顾十七不去理会他,转脸继续盯向苏夜芊,见她仍然沉默寡言,顾十七心切的劝告道,“夜芊,你会死的。”
一听到死字,大伙的心情跟着惆怅而压抑起来,苏夜芊的心也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嘴角轻轻扯出一张笑脸,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顾十七听到这话,似乎并不钟意,反而为她的从容感到疼惜。
“有事再叫人找我。”
顾十七失望的转身走出酒库,不想再多问什么。景城见她们走了,随即走到苏夜芊面前,笑意连连,
“诶苏姐姐,说实话那个人是不是我……”
苏夜芊语窒,郁闷的看着他。
“景城!”
酒库外传来一声叫喊,景城心慌意乱的走出酒库,“来了来了。”
半时辰的虚惊一场,他们又匆匆回绣河庄了。路上,顾十七目光呆滞走神,一言不发的坐在马鞍上。景城与婠儿自知她十分苦恼,也不好去多问什么。
为苏夜芊蛊梦续命一事,顾十七殊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师傅生前说过,此禁术一律不得启用,有所阴德不说,还容易毙命。人乃是七情六欲的动物,她怎能限制的了夜芊的感情?事到如今她拿来救了苏夜芊,如若到最后夜芊还枉死,她便是千古罪人。
既违背了师傅的终言,更没救成苏夜芊一命,还折损了这么多人寿命。想到这,顾十七烦躁的低下头。
……
苏夜芊恢复如初后,又一如既往的纵身坐在柜台前。盖篱已沉睡多日,而她每日每夜与他共眠,竟不料这般感受是因自己动了情。梦里的他,虽然还是这么孤傲又不可一世,但比现实中多一分温至,让她不知不觉怦然心动。
梦里的日子,不亦乐乎。
……
太阳高升,晴天普照,茅草房里映入一丝微许温软的光,榻上的男人衣衫不整的眯开眼,长睫低垂投下淡淡阴影,轻柔流泻在其清隽侧脸上。
盖篱转脸,见枕边人不在了,慵懒的起身穿好一身素衣,缓缓踏出茅屋。
只见一个芊细身影套着淡绿衫子,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正勤劳的在晾衣服。温至的光芒的浮照在她的脸上,此刻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盖篱顿时一顿,望着她淡淡的扬起一抹笑容,随即悄然无息地走向前,趁她不注意,从身后揽住她的腰紧紧抱住。
“一大早这么勤劳?”
苏夜芊一惊,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手迟钝的摆弄着晾衣架上的飞鱼服,“我只是不喜欢看你穿着它。”
“那以后就不穿了。”盖篱在她耳畔轻笑,话语宠溺无边。
苏夜芊一愣,试问,“你是锦衣卫?当真舍得为我卸下这身飞鱼服?”
盖篱轻笑,埋头进她颈项,“对我来说,这身飞鱼服不及你来的重要。”
苏夜芊面红耳赤一颤,别开脸偷偷的莞尔一笑,心里甜蜜的不行。
午后,苏夜芊特意从县城回来学做了一桌好菜给盖篱,卖相是有了,但味道她自己也不知合不合适。盖篱作为第一个品尝者,十分高兴的搬来椅子坐在桌前。
先是红烧肉,若是能吃到外焦里嫩又肥而不腻的效果便证明相当出色。盖篱提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没入嘴里,苏夜芊直愣愣的盯着他,眼里流动着兴奋。
“好吃吗?”
入口咀嚼了几下,盖篱眉头一蹙,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苏夜芊见他吃得十分煎熬的样子,内心滋生的期盼终是淹没,极度不愉悦的拍下桌子,“喂,你什么表情啊?”
盖篱咽下去后,见她闷闷不乐,轻笑着又尝试夹起一块肉安抚道,
“没有,太好吃了。”
苏夜芊撅起嘴,瞥了他一眼,杏仁眼深信不疑。盖篱为了让她确信,又笑笑着添了一句话,“真的很好吃。”
“真的好吃?”
苏夜芊上下瞄了他两眼,心痒痒的提起筷子往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不料一股浓厚的咸味刺痛牙尖,苏夜芊狰狞着脸立即吐了出来,舀了一瓢水漱口。
盖篱看她难受的样子,放下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苏夜芊自知难吃之后,尴尬的挠头,没勇气抬头看他。
明知难吃还故意捉弄她。
饭后,苏夜芊心血来潮想练武,盖篱便如她所意,俩人在长满了牵牛花前的护栏里练绣春刀,只不过这刀看似轻,却如百斤般沉重,苏夜芊几乎抓不住。
“稳住!”
“我也想稳住,可是它太重……”苏夜芊无可奈何的诉苦着。
一旁的盖篱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从身后拖住她手教导道,“你手要抓稳,不要让刀控制你,而是你去驾驭它,再来一遍。”
苏夜芊撅起嘴,卖力的提起刀胡乱挥砍藤叶,只可惜还是没能砍断,只是掉下一片无辜的残叶。盖篱立即上前扣住她手臂摆弄,弧度稳当优美,力度坚韧快狠。
“要这样,懂了吗?”
苏夜芊咬紧牙唇,偏偏不信掌握不好这该死的绣春刀,一鼓作气举起刀,左右煽动,不小心“咻”一声,盖篱的衣襟猛然划开一道口子。
“啊!”一声呻吟,盖篱随即一个惯性向后瘫倒。苏夜芊瞪大眸子,连忙扔下绣春刀,迫不及待上前追问,“对不起对不起,划到你了吗!”
盖篱眯着眼,见她惊慌失措的在衣襟前乱抓乱摸,唇角霎时抹开一丝弧度,接着缓缓放下手,“没事。”
苏夜芊见他只是破了一些碎布,身子并无大碍,一时恼火拍打他胸膛,“好啊你臭盖篱,骗我,真讨厌!”
盖篱悠悠一笑,扣住她手颌,不容她再多说什么,倾身往她唇瓣吻了过去。
……
回想起梦中的一切,苏夜芊殷桃小嘴淡淡一扬,十分美好。她睁开双眸望着趴在桌案上的盖篱,笑意便更浓厚了。如若能永远这样相伴下去,她也无怨无悔。
只是……
——夜芊,你会死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顾十七的话,她彷徨不定的心又高沉而起。正当苏夜芊若有所思时,心脏突然阵痛了一下,随即头痛欲裂,仿佛无数只蚂蚁在体内攀爬。
她痛苦的压抑在桌上,手慌乱的想要抓住什么,“噗通!”一声,茶杯破碎在地,她不停狰狞,额角直冒冷汗。脑袋深处每一丝,每一寸,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团,生不如死,呼吸越来越急促。
“来人……”她无力回天的唤着,却不料一下子跌落在地,剧痛感更加强烈,唇齿开始发抖,痛不欲生。
酒馆的伙计看到倒地的她,便迫不及待冲上前扶持,“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
苏夜芊几乎开不了口,只是一股劲在挣扎着。伙计试图想帮忙,却无意间瞥见她手心若影若现的红印,害怕的松开她,迟钝了几秒。
狠狠狰狞一会儿,痛觉骤然又从全身各处消散了。苏夜芊喘息回神,眼愣愣的躺在地上,望着酒馆里的人来人往,脑袋一片空白……
“当家的,你没事吧?需要给你请大夫吗?”
苏夜芊似乎猜到是什么,立即摇了摇头逞强起身,“我没事……”
十七的话印证了吗?动情便会死,她这般反常难不成是因为动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