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纳闷的回头,见她越走越快,脚步匆匆跟上去。
“阿七,你怎么最近变得怪怪的?”
顾十七力避景城视线,心虚道,“我怎么怪怪的?”
“总是躲着我啊。”
景城蹙眉,见她咽住话,红了脸,像个拘谨的小野兔。景城眼珠一转,像是猜到什么倪端,“你是不是害羞?”
景城悠悠扬起一抹笑,伸手揽过她的肩臂,身子忽地倾过去。
“亲都亲了,你若是想嫁了,说一声就成。”
顾十七仿佛受到了羞辱,满脸火辣辣的又气又羞,一把手掰下他手臂,随即往大腿踹上一脚,大声吆喝道,“臭小子!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顾十七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在九陌小巷传得很远很远,老百姓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顾十七涨红着脸,难堪的低头拼命走。景城疼得踉跄一退,狰狞着脸无辜的自语,“开玩笑而已,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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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依山,天色很快暗下来了,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整个长州镇上,带来几分朦胧和诗意。栖凤庄里依旧一片酒意,推杯换盏。
苏夜芊依在盖篱身旁,与他双手合十继续感受梦里的一切。
……
小溪涓涓地流着,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荷塘,一亩见方的水面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荷叶、荷花。穿过小径,方能看见一座稻草制成的茅屋,四周有护栏,栏上长满了枝叶,细细的藤蔓缠绕着牵牛花。
这番景象,十分怡然。
苏夜芊顿时被此地震住,“这是什么地方?”
盖篱朝她轻笑道,“这是上次经过长州,我们锦衣卫买下的栖息地。”
栖息地?苏夜芊沉吟不语,按理说这种驻扎地是为了禀办公事,如此隐蔽之地绝不向外透露,他还带她来这?
苏夜芊疑惑不已,“那你带我来这里……”
“永居。”
还没说完,一句话已丢下。
苏夜芊脸上瞬间涨起了一层红晕,双睫乱颤,深深地吞了一口气,身子镇静下去后,才腼腆一笑,“就我们俩?”
“你还想有谁?”盖篱轻佻一问。
苏夜芊噎住话,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两只芊芊玉手摆弄自己的衣袖。盖篱随即扣住她手颌扯入怀里,目光温柔似水的俯望着她,轻扬嘴角,“你若想要第三个人也成,今晚我们加把劲。”
苏夜芊面红耳赤的别开脸,一只小手不安分的推开他胸膛,“谁要跟你睡。”
“你只能跟我睡。”盖篱轻笑,毅然决然的将她拉拢进怀,轻轻覆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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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绣河庄已是傍晚,夜空幽蓝幽蓝令人浮想联翩。此时的石拱桥传来一声声的嘈杂,婠儿同几个医徒聚集在桥尾,地上躺着个身子隐隐发颤的男子,旁边跪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妇女,声嘶力竭喊道,
“求求你救救我相公,求求你……”
那声音已暗哑无力,仿佛已哀求了大半会。
顾十七连忙走过去一探,立即看出了异样,“你相公是癫痫发作。”她俯头看妇女身无分文的样子,无视她的苦苦哀求直接问,“银两带来了吗?”
妇女一慌,突然嚎嚎大哭,“我没有银两……”
顾十七别开眼,“那请回吧。”
这绝情的话落下,身后的景城诧异的瞪大眸子,毫不犹豫叫住顾十七,“等等阿七!”随即匆匆走到她跟前恳求,“他相公都这样了,你就救救他吧。”
只见那妇女又恢复了唏嘘,仿佛势必要搅得惊天动地。
顾十七凝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妇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对他质问,“你第一天来绣河庄吗?这的规矩你不清楚?”
景城眉头一蹙,骤然想起那天东朝人滞留在堂屋的黄金万两,一时心底极不为快的反驳道,“那天那个男人给的还不够多吗?难道你非得要看着别人痛苦?”
一旁的婠儿惊愕抬头,欲想制止他鲁莽的话语,“景城,你太没礼貌了……”
顾十七莫名感到怒意,什么叫给得还不够多?他这话是在间接讽刺她吗?十七顾不得去多想,怒目圆睁吼道,
“有钱便来,没钱滚蛋。我不是菩萨我做不到舍己为人,绣河庄每一个人都要活,若每个病者都放宽你养我们吗?”
景城咽住话,欲言又止。
只见他脸色涨红,渐而发青,颈子涨得大得像要爆炸般。景城实在想不明她到底为何次次都这样草芥人命,难道正如大周所说的,他真的不够了解她?她眼里只有钱?
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景城语窒,只是用眼睛严厉地瞪着她,复杂的眼里交织着疑惑和无奈。半晌,他握紧拳头,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石拱桥。
“景城!景城!”
婠儿心切的呼唤着。
“让他走!”顾十七也沉不住气吆喝一声,转身走进石拱桥。
而后,那名妇女扶持着她丈夫也从石拱桥边渐行渐远了。秋风萧瑟,清爽的夜却显得一丝孤寂,原本沉闷的饭桌前有了景城后,总见得欢声笑语,可今夜的气氛却冷淡无声,因顾十七的沉默,大伙更不是敢开口说一句话。
这顿饭吃得实在乏味,顾十七了当甩下筷子,一言不发走出膳房,医徒们都纷纷低头靠拢围在桌前七嘴八舌。
“七姐这是怎么了?”
“有一个妇女带相公来医诊,因为没银两七姐不肯医,景城因此和她闹,两人大吵一架来着……”
绿儿低声细语的呢喃着。
“我说景城也真是的,这是绣河庄向来的规矩,他作为医徒怎么能不懂?”
又一个医徒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个妇女挺可怜的,大老远跑来,她也是担心自己相公出事……”
婠儿听大伙在议论纷纷,忧心仲仲愣在一旁,趁大伙不注意悄悄离开,门口左右惆怅一瞻,顺拐走到顾十七寝房。
此时,顾十七站在门外,郁郁寡欢的朝石拱桥望去。
婠儿似乎猜到了什么,故意问,
“七姐,你在看什么呢?”
顾十七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似的,紧张的别开眼,“没什么。”
婠儿轻笑,“是不是在等景城来?”
景城几乎日日来绣河庄,一来便是一整天,三更半夜才摸索回家。说到底那小子对七姐还是用心良苦,虽不知感情是真是假,但能做到这番也倒挺卖力。
“七姐,你对他…”婠儿正想问些什么,顾十七猜到她的意图立即岔话,“怎么说他也是我医徒,我这个做师傅的定当要关心关心他。”
可事实上,她更在意。
婠儿一滞,不明道,“七姐,其实婠儿也想不通,这么多年绣河庄收得银两也不少,为何不放宽医诊平民百姓?”
这一点,她和景城同样不明白。虽说过去却是穷困潦倒,一百多号医徒几乎顿顿不饱。但近几年绣河庄已日进斗金,来得皆是富家人,甚至还有像端木家这种名门望族来看病,攒够的银两少说也够医徒们衣食无忧,为何还要定此规,反而还显得自己不仁不义?
顾十七语窒,沉吟了会,反倒岔开话题说,“不用想了,回房休息吧。”
婠儿一阵落寞,“好罢。”
顾十七见她渐行渐远后,轻叹息。
这道理她何尝又不懂?只是放宽对老百姓的医诊定会浩大名声,引人注目,势必会带来一些不利琐事。一直以来她不过是想瓜田李下永居,她不想给绣河庄施压任何的灾祸,她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如师傅教育的那样,能知足过完余生便可。
东白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如若不是当年心慈手软救了一个被野兽咬伤的女子,也不会恰好遇见东朝军队,因医术精湛被记住,此后便找上了门。
那些银两对她来说行同狗彘,她从未惦记过,也从未奢求过。天下患难与她又有何干?她只想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开医馆不过是为了大家能过得好。
这是她作为一个师傅的职责。
就如当初师傅对她那样。
二日,清晨总是待在堂屋瞎转悠的景城却不见踪迹,顾十七假借探望苏夜芊为由,又抽空去了一趟长州,但言不由衷。
长州镇的清晨很热闹,总能看到一些劳碌的百姓开摊。顾十七随着心所想,便往茶楼走进,果不其然,撞见到了景城。
他叼着根筷子,一脸乏闷的坐在桌前似乎很不为快。
顾十七不知为何,见到这小子压抑了一夜的心变得欢喜,步履轻盈的往对面桌坐下,小心翼翼的朝他看一眼,那眼神意图和他打招呼。
景城不经意抬头,见到对桌的她,脸色先是一诧,随后又变得暗淡,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别开脸。
这时,一个紫蓝的锦锻的小姑娘往客栈走了进来,那张笑脸笑得极为灿烂,一声亲昵的呼唤酥得麻人。
“城哥哥。”
景城见她来了,眼珠子一转,当着顾十七的面故意说,“莫葵,吃完咱们去湖畔边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