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河庄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是采药的好时辰。婠儿背上箩筐如往常般上山,恰好在石拱桥碰到刚从长州回来的顾十七,一脸愤然作色犹如打了鸡血。
“七姐,你怎么…”婠儿话音未尽,顾十七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直接了当从她身边扬长而去。
婠儿奇怪,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又见景城抱了一箱盒迎面而来。
“景城,你手里……”
又是没说完,只见景城随着顾十七的背影大步追去。婠儿顿时觉着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愣在原地挠头发。
景城踏进堂屋,一见顾十七翘着二郎腿脸憋的铁青,镇定自若的斟茶来喝,随即扒开笑脸,贼兮兮地凑过去,“还在生气呢,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顾十七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废话少说,银子留下,把你爹接过来。”
景城眼珠子一转,事到如今亲都亲了也不怕直说。景城放下厚重的箱子,骤然拍打腿部咳出一声笑,“哎呀,忘了跟你说我爹重病两天前看了大夫已经好了。”
顾十七额头青筋一挑,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气急败坏的站起身,
“臭小子你耍我!”
“拿了一万两不好吗?你一向不是见钱眼开……”景城心虚的忙着解释,却见顾十七提着扫帚挨了过来,景城下意识闪躲,“阿七我错了错了……”
到了晚膳时间,大伙都一如既往坐在桌前用膳,其乐融融,然而最夺目的依旧是万花中独草——景城。虽显奇怪,但绣河庄的人年纪都比景城大得多,也就不忌讳什么了。桌前十几碟小菜小肉,未有鲍鱼龙虾来得奢侈,但也比得上的普通人家的饭菜。而顾十七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碗里永远只有清一色的蒸面。
只不过顾十七出奇的心燥,往常坐在她位置一旁的景城,今日不知为何却显得格外耀眼,顾十七一见他侧颜,心像要跳出来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景城见她埋头默默吸允着碗里的面,脸颊微显骨感,心口一阵生疼的夹起一块肉放入她碗,“多吃点肉,你瘦了。”
顾十七余光一瞥,心莫名其妙怦怦的跳了起来,仿佛一种要晕眩的症状从身体内部来临了。
景城察觉到了异样,不假思索的伸手抚过她额头探索,“阿七,你怎么脸红红的,是不是发烧了?”
刹那间,顾十七怔住,全身血液一股脑儿的涌上头顶,心慌的拉下他手,脸色十分难为情,整张脸热辣辣,碰上去就要烫手似的。
“对啊七姐,你脸真的好红。”
婠儿奇怪的追加一句。
顾十七手足无措的抚额,脑里一片混沌,膛目结舌,“有,有吗?”
其他人齐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顾十七力避景城的视线,张惶地放下碗筷,“我有点不舒服,不吃了。”说完便迫不及待的踏出膳房,还稀里糊涂的险些撞上门,惹得众医徒们呆滞。
景城觉着不对劲,也跟着放下碗筷朝门口外追去。
“阿七!!”
顾十七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叫,惊恐万状地转过身阻挠,“你别过来!”
景城脚步一顿,“怎么了?”
顾十七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从而蔓延到身后颈间,仿佛要填满整个身子才罢休。顾十七噎住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一看到景城她莫名心悸,脑海中更是浮现上午和他互吻一幕。
景城见她不做声,试图踏出一步,却猛然被顾十七叫住,“就这样,离我七尺远,不要靠近我!”
景城一愣,“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顾十七心慌意乱的转过身,只觉着脑子发晕,身子发酥,迫不及待跑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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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酒庄
日复一日,盖篱已在蛊梦中沉睡了三天三夜,小跟班察觉了异样,试图叫唤他清醒,可他犹如一副冰雕般稳睡不醒。苏夜芊为了防止怀疑,只能扯谎盖篱被下了七日迷魂药来瞒天过海。
每到夜间,酒馆人少时,苏夜芊便会坐到盖篱身旁看他梦境,久而久之这一习惯越来越频繁,她似乎也自然而然的融入其中,感受与他在蛊梦中的一切。
……
又一曲佳作演奏完,天地间已泛红一片片,迎来残阳,飞雁划过边际叫唤着使黄昏愁更愁,美更美,一切在不言中。望着这片碧蓝湖泊,苏夜芊细指一滞,转脸试图想说什么,却瞥见他腰身的绣春刀。
“你的绣春……”
指尖刚触到刀柄,绣春刀迅速被他了当抽走,随即丢下一句冷淡的话语,“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刀。”
苏夜芊一诧,见他纵然变得冷峻,一时不甘的收指,若有所思的沉吟着,接着别开脸一颦一笑,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说完,盖篱心一震,彷徨望向她。
苏夜芊轻上扬嘴,浅笑吟吟,“这世间的男人,都像你这么无趣吗?”
“……”盖篱低头,一时语窒。
苏夜芊见他沉默,那种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缓缓收回,故意借他话开口,“很抱歉,我也不喜欢和不喜欢我的人,坐在一起合奏。”
待船靠岸时,苏夜芊抱起古琴,“我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的从篷船而出。
“等等!”
一个冷厉的声音叫住她。
苏夜芊脚步戛然而止,心不由得提了上来,余光轻瞥,“大人还有事吗?”
盖篱低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紫玉萧,沉吟了良久才收回视线,随即起身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一个女子为何开酒馆?”
这像是憋了许久的话。
苏夜芊想不到,盖篱竟然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听起来还像关心。苏夜芊提起帕巾捂住嘴轻笑出声,眼珠子一转,望着蹙眉的他笑得风情万种。
“我说为了你,你可信?”
盖篱一滞,目不转瞬地盯着她,心底有股说不出悸动。
苏夜芊见他毫无反应,收起笑容一时半会不愉悦的撅起下唇嘟囔着,“你们锦衣卫,总是这么迟钝吗?一点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盖篱双睫乱颤,淡定别开眼。
“罢了。”苏夜芊甩下帕巾,没好气地抱着古琴岔开他身子走,“我还不如找一些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来得愉悦。”
还未迈开几步,“咻”的一声,那把锋利的绣春刀忽地扎入船篷下,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苏夜芊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手中的古琴也掉了下来,随即扭头询问,
“你干什么?”
盖篱走到她跟前,冷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苏夜芊眉目一蹙,原本想要问些什么,腰上却一紧,身子被一条健硕的手臂牢牢扣住。
“今晚不准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冷不热。
苏夜芊张惶地瞪眼,“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晶亮得恍若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苏夜芊顿觉尴尬,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欲想岔开身子却没料被他牢牢捆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清香气息随着船篷外的风徐徐吹散在空气中。唇瓣异常莹润香甜,这种亲吻的感觉使两人的脉搏都不由自主地跃起,脑海间他们曾弹奏过的佳曲隐隐回响。盖篱无视她的微微挣扎,吻着她温软的唇,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像要失控。
苏夜芊闭眼,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加深这个吻。
盖篱搁下腰间的绣春刀,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接着卸下那身飞鱼服悬挂在船篷上遮住外来视线,船篷内顿时漆黑一片,只隐约见到俩人的眸子润得出奇。
“其实,我讨厌这身飞鱼服。”
“为何?”盖篱低头疑惑看她。
沉吟了许久,苏夜芊淡淡开口,“因为锦衣卫没心。”
天下无人不知,若是被锦衣卫抓到那是惨无人道,话说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常常私下打探民意,凡是有一点对北王不利的言论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甚至朝中官吏也不敢随意过问他们的事情,只要表现出对他们的不满,都有可能被抓去受刑,那便是九死一生。所以是人都惧怕锦衣卫,甚至那身飞鱼服。
盖篱戏笑,完成任务,是锦衣卫唯一的尊严,可这种尊严,往往要豁出血肉才能换得回。大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的东西。
“可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痛苦。”
盖篱压着音,暗哑的说完。
苏夜芊眉头一蹙,有些不明,“有何痛苦?”她实在想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也会有痛苦?那他们这些黎明百姓算什么?
盖篱望着她疑惑的目光,在船篷昏暗光线下,苏夜芊显现出一种异常莹润香的娇媚,极为诱人。盖篱看着触手可及的女人,唇角一笑,“明早再说。”说完伸出手圈住她,忍不住吻了下去。
……
酒庄里一片沉静,店内的伙计见苏夜芊靠在盖篱身旁昏昏欲睡,顿时涌起一阵哈欠,也困倦的靠在门边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