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禾不畏不惧又带着野脾气的傲劲儿让澹桂英感到莫名的恼恨。
“对。今儿咱们就好好算算,看我能不能把你吃了。”澹桂英脏污的手往衣内兜里摸摸,拿出一张折叠完好的纸条,正是姚青禾认下的那张七十两债条。
“你终于拿出来了。”姚青禾弯腰扶起一张小凳子坐下,拍拍裙上的黄土,“说吧,你想怎么算。”
澹桂英也扶起一张凳子坐下,与姚青禾面对面,冷笑道:“这债是你欠下的,七十两银子,七百两利息,今儿日落之前必须拿出来。”
姚青禾哈哈大笑,嘲讽道:“七百两?澹桂英,你好大的口气啊。从我认下债条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利滚利也不可能有十倍利息,你当我是傻子不会算账怎的?”
“谁说从你认账开始算的?”澹桂英甩甩债条,指着下面的一行小字,“这钱借了十个月,我念在一家人的情谊,五两的零头就不要了。”
姚青禾叹笑,“你可真大方呀。我是不是该跪下来磕头谢恩?谢你不忘本,还记得自己是澹家的女儿。”
“哼,你也不必拿话来讽刺我。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没人逼你认下这债钱,你巴巴的赶上来认账,今儿不会反悔吧?”澹桂英微侧过身子,斜睨姚青禾,又观察澹木石和刘氏的神情。
姚青禾莞尔,起身走去澹暠嵃身边,低声问:“相公,我没主意了。你觉得该不该给她钱?”
澹暠嵃一直保持沉默,等的就是她主动求助。这小女人的好胜心强,又是个野脾气,如果他处处护着反而被她嫌弃。
现在她主动求问,其实不过摆摆样子,诓着他暗中答应拿出银子借她,然后她又泾渭分明的说欠他银子会慢慢还。
哼,爷的银子比澹桂英的银子还不容易还呢。你想借,成全你,不过……嘿嘿,拿一辈子的身体来还债吧。
澹暠嵃勾唇浅笑,把腹黑的心思掩藏好。可他刚要开口,却听见姚青禾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娘子,你要去哪里?”澹暠嵃抓住小女人的后衣领子,把她娇软的身子拖回来,“娘子?”
姚青禾嗔怨的白他一眼,“腹黑狼,我差点掉进你的陷阱。你真是坏透了。”
澹暠嵃觉得委屈,他只是想想还没准备出手呢。
“我自己去解决。”
姚青禾丢开手,大步朝着澹桂英走去。凭她三寸不烂之舌,就算不能把死人说活了,至少不能让澹桂英占到便宜。利息可以算,但是要有理有据。
瞧着自家小女人雄赴赴气昂昂的去谈判,澹暠嵃墨漆眸子满是笑意,他的小娇妻真可爱。
“娘子,等我。”
澹暠嵃追到姚青禾身边,将她拉到身后护着。他昂首挺胸的站好,憨傻的神情增添几许认真。居高临下,垂眸盯视跷着二郎腿的澹桂英。
“大姐不顾亲情,果真要与我们算利息吗?”澹暠嵃憨憨的质问,不过是他想当着澹家老两口的面前装腔作势,给澹桂英一点悔过的机会。如果澹桂英执意蔑视亲情,枉顾人伦,他不介意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澹桂英站起来,仍比澹暠嵃矮上半个头,可气势却不可不一世。她叉腰冷笑,讽刺道:“怎么,明白人认怂了,仗着傻子来耍无赖吗?”
“大姐错了。”澹暠嵃沉声反驳,伸出一只胖胖的手,“大姐还钱来。”
“什么?让我还钱?你傻得分不清黑白吗?你们欠了我的钱,竟朝我伸手讨要,哼哼,真是傻得不要脸。”澹桂英咄咄逼人,一口一个“傻”字像锤子般重重敲击在澹木石和刘氏的心里。
“够了,不要再说了。这钱,我们会还。”澹木石愤怒的大吼,他将烟袋锅子狠狠砸在地上,忽然朝着院子外面跪下来,双手合十的苦苦哀求。
“乡亲们,求求你们借点银子给我,我一辈子当牛做马定会还钱的。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家的孩子,他们……他们太艰难了。”
“求求乡亲们看在同住一个村子的情面上,借点银子给我们吧。”
澹木石舍下老脸痛哭哀求,磕头如捣蒜。
姚青禾和澹桂芹连忙跑过去扶起澹木石,连刘氏也哭得泪人儿一般。
澹暠嵃咬紧牙关,他年幼时家境也不好,可父亲总会拿些碎银子回来。之后母亲当媒婆做生意,又成为醉花镇柳家的大小姐,家境慢慢富足起来,他终究没有过过多少苦日子。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身为醉花山庄的少庄主,又从小锦衣玉食、仆从众多。即便当初厉兵秣马,他也未曾被钱财之物而卑躬屈膝。
澹暠嵃大步走过去扶住澹木石,正重而严肃的说:“爹,我已成人,所有事该由我一肩担起。”
澹木石老目含泪,“儿啊,你……你的脑子不灵光,怎能担得起呢。”
澹暠嵃微微一笑,“我有娘子,有兄弟,有妹妹,不怕。”
“嗳,我的儿啊,你果真长大了。”澹木石老怀安慰。他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傻儿子长大成人,能扛起这个家。
澹暠嵃回身与澹桂英对峙而立,他依旧固顾的伸出手,“还钱来!”
澹桂英冷笑问:“你来说说,我要还什么钱?”
“大姐出嫁十年,把持家里的钱财足足有一百三十六两七钱三十分十五文。还钱来!”澹暠嵃往前迈步,逼着澹桂英后退一步。
“是小贱妇算出来的吧?她真够有本事的,竟连几文钱都算出来了。”澹桂英恶狠狠的瞪了姚青禾一眼。
澹暠嵃摇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账册,“这里,是你和崔福全写上去的。每年把口粮留下之后,你们再没有给过家里一文钱。”
澹桂英结结巴巴起来,她认得傻弟弟手里的那本账册,的确是她专门用来记录娘家花销的册子,但是……
“大壮,这本账册怎么在你的手里?”
“当然是老神仙帮忙拿到的。”澹暠嵃看向一直坐山观虎斗,悠哉悠哉品茶水的老头,“他是醉花山庄少庄主的义父,他想要什么,谁敢说不?”
澹桂英顺着澹暠嵃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品茶的老头嘿嘿一乐,走过来抢走澹暠嵃手里的账册,“怪不得我屋子里的账册少了一本,原来被你偷来了。”
不需多问,这黑锅呀,老头背了。可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美食,让老头背黑锅要付出代价的。
舍命嘿嘿乐着,扭头看向姚青禾,意味再明显不过。
聪明如她,怎么猜不透老头的心思呢。姚青禾娇嗔道:“义父最爱玩笑,既然你早就拿到她的把柄,就该交给我们才是。害我刚刚绞尽脑汁想对策,头都疼啦。”
舍命撇撇嘴,“怪谁啊。账册早给你男人啦,是他不拿出来。要气,你去找他生气。”
“哼,你们两个,谁也逃不掉。”姚青禾娇憨的嗔声,逗乐了老头,也让澹暠嵃冷峻的眉眼现出一抹柔色。
澹桂英气闷的咬牙,“好。既然如此,咱们互相抵过,你们还欠我……”精于算计的脑袋里迅速拨弄着意想中的算盘,片刻后得出结果,“六百三十三两二钱六分八十五文。”
澹暠嵃眨眨眼睛,再次伸出手,“还钱!”
澹桂英目瞪口呆,手指狠狠戳着澹暠嵃的胸膛,厉声厉色,“傻子,该还钱的是你,是你。”
澹暠嵃瞬间握住戳来胸膛的手腕,“爹娘养育你整整十五年,他们花费多少心血,你来算一算该如何偿还。”
低沉嗓音犹如一把利剑从天而降,吓得人心肝颤动。澹桂英从未见过傻弟弟竟有阴鸷如冰的气势。
难道他许久没有吃过她送来的糖,就变得脑子清明起来?
“不不不,不可能。”
澹桂英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她狐疑的凝视高高胖胖的傻弟弟,到底哪里出了错呢?他不可能一夕之间变得聪明。
她伸出另一只手触碰傻弟弟的脸,轻声问:“大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澹暠嵃浅笑,微微倾身,附在她的耳边低语:“糖里的毒,是你下的吗?”
“啊——!”
澹桂英尖锐大叫,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傻弟弟。他,他在说什么?他说糖里有毒?
“不,不,我……我……我走了。”
澹桂英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着,她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跑,连债条丢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大姐,你要去哪里?”始终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澹桂荣抓起地上的债条,追逐澹桂英而去。
看到两姐妹匆匆离开,姚青禾来到澹暠嵃身边,好奇的问:“相公,你刚才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把她吓成那样?”
澹暠嵃莞尔浅笑,嗓音低沉而诱惑,“想知道?”
姚青禾眨眨眼睛,乖巧的点头:“嗯,想知道。”
两条粗壮的手臂将小娇妻圈入怀里,澹暠嵃附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娘子,我要吃 糖。”
姚青禾白他一眼。这个腹黑狼,真会抓准机会耍流氓。
不过她的好奇心大作,实在想知道他对澹桂英说了什么,而且也想知道那本账册是什么时候拿来的,为什么她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
咬咬牙,她破天荒的答应:“好。”
澹暠嵃喜滋滋的笑了,伸出五根手指,“娘子,我要吃五块糖。”
呜呜,臭男人,你是吃大力丸了吗?被你折腾五次,我还活不活啦!
姚青禾颓丧着小脸,清秀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拼啦!
“好,五块就五块,你不准耍赖啊。”
“嗯。”
澹暠嵃嘿嘿笑,搂着小娇妻走去澹家老两口身边,“爹,娘,我饿了,吃饭。”
从震惊中恍回神的澹木石和刘氏终于想到,儿子和儿媳妇从进家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好好好,今晚有肉吃。”刘氏柔声哄着,虽然她笑得很勉强。招呼着三女儿和小女儿去灶屋帮着做饭,又叮嘱姚青禾和澹暠嵃回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
澹暠嵃向爹娘行了礼,抱起姚青禾便往后院的东房跑。路过澹二壮时,他随口道:“钱匣子给老神仙收着,保不准那些人会不会跑来偷呢。”
澹二壮点头,认同澹暠嵃的说法。毕竟,老神仙和他都不是“普通人”。